他亦是温和的笑着点头,却执起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跃过罗列两旁的群臣,向着远处宫门前的大红鸾轿走去,身后的众人徐徐拜倒:“恭送隆裕公主下降,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莞自转过身,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回首看了一眼熟悉的未央宫,远处丹壁上,皇后、赵夫人、夙缡、红袖遥遥向我挥手道别,唇角努力抿出了一丝笑意,我轻轻挥手向她们最后致意,终于转过身任由宫女将我搀上车驾,那道一直死死看着我眼神终于渐渐远离,在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变得模糊,再也看不见!看不见……
司礼内监长喝一声,“隆裕公主出降啦——”
霎时间,号角、鼓乐齐鸣,队伍随之启行,父皇的御辇走在最前方,我的鸾轿紧随其后,队伍缓缓的驶出了最后一道宫门,车驾两旁身着茜红色喜服的送嫁侍卫手中所执的大红喜帐迎风烈烈飘扬,满目都是那鲜艳夺目的红,身后的王宫轮廓渐渐变得模糊,当年初回宫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一年的自己,带着满心的陌生与惊惧情绪踏足于这个地方,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昔年的九岁幼童,我早已长成娉婷而立的妙龄少女,是帝都最高贵的帝姬,只是那风姿翩然的岁月却早已在一路的炫目繁华中幻化为蔓延的心疼!
身后沉重的朱红宫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里面朱红的宫门,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锦绣亭台再也看不见,终成了一片不可触及的伤痛,此生再也无法靠近!
队伍在十六那一日启程,经过半个月的路途颠簸,终于到了大周的边境永州,就在明日,父皇就会将我送至周胤边境的灞河河畔,到了那里,胤国的迎婚使臣就会前来迎候我前去胤国王都!
这一夜,永州的行宫,漫天的繁星,虫鸣声声,边塞的秋夜,还带着夏日的炎热之气,随行的女官伺候我梳洗完毕,卸了一身冗重繁复的发饰,我一身素衣,无心睡眠,却举步走至廊前,院里的石桌旁,父皇独自一人背对着我坐在月色下,清冷的月华光辉迷离的洒在他颀长而清瘦的身畔,缠绵而炫目。
见我走近,刘公公赶忙欠首行礼,父皇并未回头,淡声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
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强自笑道:“这么晚了,父皇不是也没有休息。”
父皇淡淡一笑,就着青瓷托盘里的瓷杯满满斟上一杯酒,挑眉道:“明日就要送你走了,再见你也不知是在何时,弦歌,今晚陪爹痛饮一番如何?”
眼角忽地一热,“爹”这个字对于皇族儿女来说是多么不可及,现下父皇如此淡然说出,心头唯剩惶恐莫名,我伸手颤抖接过父皇递上来的瓷杯,咬唇笑着点头。
刘公公伶俐的挥退一旁侍立的内侍宫女,众人尽皆退下,一时间,庭院里顷刻间寂静无声,满地似被那明月清辉撒了一层薄薄的清霜般冷寂萧瑟。
父皇端起酒杯仰头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兀自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样的月色,此生不知见到过多少回,却再也没有当年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