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刻,脑海里唯剩一阵瓮鸣,我忘却了一切的顾忌,一切的隐忍,我只想自私一次,只想任性妄为一次,只想就这样被他紧紧握着手,一定要紧一点,再紧一点,我方才能够确定,确定这不是一个华丽纷繁的梦境,确定对面的人不是我梦中的幻影!
“快给朕拉开他们!”父皇暴怒的喝道。
我和楚煊相握的手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内侍死力掰开,那一瞬间,我与他的眼神深深对视,胜过那千生万世的誓言,哄闹的人声中,父皇的暴怒声、皇后的长长叹息声、周围一众皇室宗亲的唏嘘声、我不再去顾及……我与他的被内侍宫女架开,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远,却仍是静静对望笑着。
静谧的明华宫里,被关在房内的我静静的坐着,我已经被父皇下旨软禁在房里不准出门,红袖告诉我,楚煊亦是被软禁在建章宫内。
楠木雕花窗棂外的太阳冉冉升起,然后又徐徐落下,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的身影被那迷蒙昏黄的光线拉的好长好长!
那金黄的光晕中,我仿佛看见了子墨,看见了他如画的笑颜,他会永远温雅含笑看着我,“夙嬛,我喜欢看你笑着的模样。”
嘴角兀自牵起一抹酸楚的笑意,子墨,子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深深低下头,埋进自己的双膝间,桌上的饭菜一次又一次的端上来,又一次又一次的原封不动的撤下,红袖焦灼的劝慰我不成,却仍是无可奈何!
这一日的黄昏,刘公公却来了明华宫,说是父皇传召。心头肃然,面对一旁红袖担心的神情,我面色平静的跟着侍卫走出大门,向着那未央宫走去,天际的斜阳懒懒的垂下,飞扬的宫殿檐角遮挡了它的光芒,那金黄的琉璃瓦沐浴在金黄的斜阳余晖下熠熠发光,气势磅礴,璀璨而耀目!
忽然之间,忆起了当年初回帝都时,父皇第一次召见我的情形,那一年的自己,初回宫廷,面对着新奇陌生的宫廷,那一年的自己,身高尚不及眼前的汉白玉雕栏……
心头无限感慨,我轻轻止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刘公公,如今的他早已两鬓斑白,心头忽然莫名的悲凉,我深深的吸下一口气,抬头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未央宫,那敞开的朱红殿门上飞翘的檐角上罗列的脊兽,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庄严而肃穆,无声的向世人宣示它的辉煌与不容亵渎的至高雍容!
大门前的内侍恭敬引我进殿,重帘被宫女挑起,一股檀香气息扑鼻而来,抬头间,只见到大殿深处,父皇正独自坐在案几前,桌上红泥小炉上紫砂壶里正咕咕煮着上好的铁观音,满室皆是那甘醇馥郁的清香气息。
身后的殿门被缓缓关上,我站在原地,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站着,父皇兀自低头拨弄着手上精致小巧的银勺,眼神不经意的看向我,那紫砂壶的壶嘴里冒出袅袅烟气徐徐上升,父皇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隐在了那氤氲朦胧的烟气中!那烟气却又一瞬即逝,很快就飘散在空气中,再也不见踪迹!
没有想象中的呵斥,没有预期中的斥责,我与父皇就这样无比平静的对视着。
正是六月的天气,大殿的角落里早已摆上大块的冰雕,用以驱走闷热气息,可是现在这样诡异静谧的气氛,我的额上却冒出了细密的一层薄汗,父皇那样平静温和的眼神,又让我的心底瞬时间都变得寒凉,全身上下冰凉的没有知觉,如同掉进冰窖中一般寒凉彻骨。
许久,面前的父皇方才长长一叹,徐徐走了过来拉我起身,我不解而惶恐的看着他满目的慈爱,终于低低唤了一声,“父皇。”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却温和说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们父女间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心平气和的机会坐下来说过话,过来陪朕说会话如何?”
心头难过,我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我在一旁坐下,我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膝上,满眼都是那玄黑色的袍角绣着的金黄夔龙纹,威严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