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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生因缘因何起 十年韶华成追忆

这蛮荒古地广阔无极,不知其有几万万里浩瀚,凡人穷极一生也难走出这片古地。放眼望去诸多大河蜿蜒,山岳往来纵横其间,更显蛮荒苍茫辽远,天地壮阔。

蛮荒一隅,天玄山。

天玄山为玄天道宗山门所在,山脉连绵千里,峰峦起伏,有三大主峰,三十六小峰。多变山势以三大主峰为中心向四周铺展开去,或跌落为深壑幽谷,或隆起成峭壁悬崖,直有千峰竞秀,万壑峥嵘的景象。

其中天都峰为玄天道宗三大主峰之一,峭崖壁立,峥嵘崔巍。山中烟云弥漫,青竹无数,风过清韵悦耳。又有奇岩飞瀑、曲涧竹屋映衬其间,端的是一派仙家胜景。

天都峰近于山巅处,有一悬崖突出山体十来丈有余,被人稍加修葺建成一圆台,其上无亭无榭,无栏无柱。其下云海翻腾,加之无物可凭,愈加让人目眩心惊,天风一起,似是要将人吹上天去。圆台之后为打磨如镜的山体,其上刻有世所共传的一篇道经,与人参悟,然其言甚浅,其旨玄奥。

是日,悟道崖前海云台上端坐一中年道人,身着一身藏青色道袍,神韵内敛,瞑目悟道。那道人似是于冥冥已有所感,忽的双目陡睁,恍惚间眼里闪过一阵迷蒙,转而恢复清明,眸中内蕴莹莹神光,爆出精芒万道,如两****日,耀目难睁。那浑身道袍亦无风自动,鼓荡不休,一股浩大气息揭天掀地般冲霄而起,撞破万丈云岚,随那道人长身而起,便是那头顶青天也似是被硬生生推高了万丈。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道金光迸射,遁出一初生婴孩,粉妆玉琢,冰雪可爱。小家伙咯咯笑着,一时山间祥瑞迭起,兽舞禽飞。犹有肉窝的小手前伸抓向那道人,于虚空中摇摇晃晃的前行。

那道人心间莫名一颤心血来潮,气息狂涌,莫名与这婴孩甚是亲近。才伸出双手,双眸顿时酸涩不已,心下无端悲喜交集。那道人双手才接过小家伙,刹那间金光一闪,那孩童项下长生锁倏地隐没无踪。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道人怀中搂着那婴孩,于山巅狂放大笑,似是一扫胸中郁垒,笑声疏朗洪亮,惊透云海十万重,却无人见他双目通红,眼角一滴泪水砸落红尘……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寒来暑往,不觉十载。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天都峰,万里竹海,一片竹林精舍静坐于曲涧清泉之中,泉水蜿蜒流过涧底青石,发出淙淙的声响,衬得这朗朗的读书声愈发清越。

竹林精舍就地取材于万里竹海,万竿青玉竹榫卯相接巧夺天工,不杂外物,致使整片精舍不染一丝红尘气。

屋前空地略微偏左处立着一块古旧的石碑,上刻“离尘居”三字。

山风掠过精舍,借由竹帘掀起的一角,可以窥见屋中矮几之前,盘腿端坐一十岁左右的幼童,双手捧一卷书简,专心致志地吟诵经书。

忽的,竹舍之外传来一阵环佩相碰叮咚悦耳的声响。屋中孩童闻声一滞,歪了小脑袋,侧耳细听,本就好看的眼睛,忽的笑成了弯月亮。那孩童撒手丢了书简,翻身便跑了出去,直欲往台阶下奔。

随环佩声又起,正门檐下赫然多了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白裙曳地,纤腰束素,青丝向上挽成如岚发髻,杏眼秀美之中满是笑意。

孩童才见来人,顿时一声欢呼,便如乳燕归巢般扑将过来。

孩童双手环抱住那女子,钻入女子怀中,兴奋道:“雨姨,青阳可想死你了,师傅他整天让我熟读经藏,刚才那篇《义经》我都读了八百遍了,师傅还让我读,青阳背都能背了……而且,阵法符文之术青阳也通透着呢……”。

等将自己师傅一顿数落后,声音至此一顿,那孩童抬头用那清澈的眸子望向女子,期冀道:“雨姨,能不能和师傅说说,青阳也该筑基了吧。

女子神色温婉地看着怀中的孩子,静静地听着小家伙诉苦,眉宇间一片温馨安详。女子正欲与小家伙谈谈,只是话到嘴边,耳畔有话音骤然响起。

“你来了——”

不知何时,那白衣女子身旁多了一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男子眉目俊朗,却一副天生不怒自威的面相,尤其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神威摄人。唯独看向女子与徒儿时方才神色柔和。

“嗯,去琉璃王宗替寒儿求些六阳火元丹,顺路便来看看你和阳阳。”女子抬头望向男子,双眸含情,笑颜轻展。

青阳自雨姨怀里抬眼偷望两人,也不再提什么阵法符文之术与筑基诸事,眼珠骨碌一转,狡黠一笑,便从雨姨怀里滑了出去。直奔竹林外,边跑边喊道:“师傅,雨姨,我找小小去了,晌午不回哦!”

雨万华将眼瞟向那男子,见其似笑非笑,不由得面色一红,于刹那间展现万种风情,朱唇轻启道:“无名,陪我走走吧!”见男子颔首答应,便当先一步向海云台走去。

世人都说山中不知年,其实对修仙求道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仙家日月,比众不同啊。风无名自十年前于此抱得青阳回离尘居,已不知看了多少日升月落,只是相较于之前的寂寞天都来说,除了这十年的温馨,天都峰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如同自己一样,不知前生今世的可怜人。

雨万华将目光由海云台外的山峦云海回转道风无名脸上,俏皮笑道:“我的小雄雄呢?怎么没见他来给我这个雨姨请安,是不是长大了不待见雨姨了。”

风无名摇头莞尔道:“雄儿闭关未出,你也知道,雄儿对你的依恋丝毫不下于青阳。”

“我知道啦,小雄雄这回出关应该就入罡煞境了吧!”

“不错。”风无名神色欣慰道,只是望着山外云海起伏,又略显惆怅。

“真快啊..青阳还是无法修炼?”,雨万华看风无名神色惆怅小心翼翼问道。

风无名摇摇头缓声道:“天生亲道,万法加身如泥牛入海,肌体窥之不透,一片混沌。这肉身太过怪异,灵气有进无出,蓄不出丝毫,何谈筑基……”,说罢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我本以为青阳无法修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世修仙已入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歧途无数;而又恰逢天地大变,人心思乱,这修仙界已没了一丝仙气。好勇斗狠,尔虞我诈,修仙究竟求的是什么似是已无人记得,这修仙依我来看却是修的血光之灾……”

话说至此,风青阳仰望苍穹,喃喃道:“只是,你我诸人既已入仙途,自可住世长年,而青阳可能只有百二十年光阴,也可能……”

雨万华闻此亦是心下忧虑,不由焦声道:“不如我们求求你我门中师长,无论如何,总会探查出些问题,也好过你独自苦闷。”

风无名神色一厉,回首喝道:“不可!此事休要多说,你切勿因好心误了青阳一生!”

看雨万华那委屈的神色,风无名亦是不忍,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柔声道:“万华可还记得十年前大荒山石胎一事?”

十年前大荒山传闻有异宝出世,后发现是人族血脉的神婴。之所以冠以“神婴”是因为这出世的方式震烁古今,即便转世重生依旧须借由母体方可降世,而这婴儿却由石胎孕育,无疑为天地神物。

同样震惊世人的还有当年的一场血屠。九黎古庙大师兄姜屠神因诸人觊觎神婴,致使其隐遁无踪,而迁怒诸人。祭起九黎古庙至宝碧水苗刀血屠蛮荒一域诸方强者。

当日一战,山河震动,日月无光,死于碧水苗刀之下的地仙就有十几位。姜屠神浑身是血,其手段比魔宗弟子更为狠厉霸道,直惹出各宗门老祖,各方对峙中。最后九黎古庙掌教至尊盖压四方,才结束这场血案。而这一战中,侥幸留的一命的人仙强者,无不吓破了道心,终身再无精进。

“十年前神婴隐遁无踪,十年前无名收得青阳请自己代为抚育,难道……”想到此处,雨万华心神巨震,抬头紧紧盯着风无名。

似是感受到了佳人的目光,风青阳并未回头而是继续道:“当日抱过青阳时,他项下长生锁霎时隐没无踪,但其形制与传说中当年大荒山神婴之锁,一般无二……”说到这里,风无名话头一顿,“我并非不愿请人医好青阳,只是……我,不信他们!”

雨万华听风无名如此一说,心中一甜暗想道,“无名他是信我的,不愿告诉师门长辈,却愿告诉我……”顿时心下幸福溢得满满的。

“那青阳……”雨万华甜蜜过后也是一筹莫展。

“我欲再入葬仙原,为青阳寻那肉身成圣之法,若寻不到……我便飞升天界去寻……”风无名此时顿感无力,只能无语望天。

风无名沉默片刻后,右手虚空轻探,指间光华一闪,手中已然出现了两枚珠子。珠子呈玉色,光华莹然,上有七星成北斗七星状,诸星光华相映生辉,其中隐隐感觉得到珠中灵气波动磅礴如海。

那珠子经风一激,万千光华轰然爆散,风无名大袖一挥,一手袖里乾坤的大神通信手拈来。虚空阵法流转,罩定方寸之地,菩提子之上天生符文映照虚空,七星隐显之间隐隐引动天地共鸣。

“这两枚七星玉菩提是当年我于葬仙原一处悬崖下所得,本有三枚,一枚青阳随身佩戴,此中一枚本想待雄儿得成金丹助他开悟天地大道..”说罢牵过雨万华的小手,将七星玉菩提放入其手中,温声道,“但想来,小寒儿更需要它,这七星玉菩提性寒,以寒儿体质自然无法炼化服用,不过拿去琉璃药王宗,想来就算换取九阳金丹也不为过吧!”

雨万华正要推脱,见风无名神色温和却目光逼人,不有心头一暖。

世人皆知这菩提子有助人极尽悟道炼神,增长修为之效,平常菩提子即便地仙大能都难求一枚,何况这已然生出异象的七星玉菩提。风无名这一下送出两枚,着实让雨万华芳心震颤。

似是生怕雨万华道谢,风无名当即转身,沿来时的路回转离尘居,背对雨万华道:“寒儿的病耽误不得,你莫要在这儿耽搁了”。

闻言雨万华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娇嗔道:“风无名,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吗?”

“早去早回——”

刹那间,雨万华笑颜尽展,如春水润梨花,海棠映朝华。而后腰肢轻转,足下白光一闪,化一道白虹遁入长空。

玄都峰临近悬崖的山道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拾级而上,身后一道瀑布自断崖奔腾而下,于日照中升起道道紫烟,珠玉飞花,银河转石,声势如万壑惊雷,撼山震岳。

风青阳毕竟还是凡人躯壳,师兄师姐们御剑转瞬而至的十里山路,他却是需要一步一步走过的。

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观雾亭,风青阳一屁股墩坐到石凳上,一抹头上的汗珠,望向亭外,只见层峦叠嶂山色苍翠,其间薄雾随风流转,映衬山外日光,致使群山掩映缥缈,煞是好看。

突然两道剑光如经天长虹划破长空直奔玄都峰,风青阳见此,好看的小眉毛一挑,双目一亮,“咦,有客人来了。”风青阳也顾不得休息,拔腿便往天都峰上跑。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门的天台,回望背后群山低迷,风青阳顿觉一股豪情生胸,疲倦一扫而空。

往前一看,山门牌坊下立着两人,那中年汉子身着道袍,凤眼薄唇,面白无须,发束金冠,只是一条衣袖宛似无物,应是已断。那少年眉宇间与那中年汉子有些相似,年方弱冠,这二人皆是一脸高傲,全然无视山门值守弟子。那汉子内运一口丹田气,声如洪钟,望向玄天道宗大殿所在,朗声道:“天台道宗左九真携子前来拜访古真人。”

音声四散,惊起山鸟一片。

风青阳好看的小眉毛陡然皱起,心生不悦,暗道:“这人忒无礼了!”

此时山门巨大的牌坊内云气退散,亦显出两道人影。风青阳定睛一看,顿时一喜,于山门外喊道:“古师兄!小小!”

那古师兄丰神秀逸,气韵儒雅,一身茶白色道袍,更显飘逸出尘,闻声朝风青阳温润一笑微微颔首,显然已是熟稔至极。而后看向山门外两人,不卑不亢一揖道:“掌教已知前辈要来,特命小侄领舍妹于此恭候,前辈请。”说完右手一引,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左九真面色一沉,心下暗想:“心血来潮,逆知未来,这已是地仙的手段,难道古千山已迈过那道坎……”那少年人却是神情倨傲,冷哼一声,随中年男子迈过山门,直奔大殿。

那娇小身影自从见到风青阳,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笑成了弯月亮,露出了白晶晶的小虎牙,红润润的笑脸搭配着一身火红刺绣妆花裙,愈加明艳可爱。

古师兄领来人进入山门后,便往宗门大殿行去。小小挣脱大哥,径直朝风青阳奔去,边跑边喊:“青阳哥哥,青阳哥哥——”。一身火红衣裙随风飘飞,犹如穿花蝴蝶一般。

风青阳长小小一岁,这玄天道宗也只有他两人年岁相仿,也最玩得来。小小最喜欢粘着她的青阳哥哥,风青阳也乐得有个小跟班,两人摸鱼捉鸟、摘瓜偷桃,细数这十年韶华却是乐事无数。

“青阳哥哥,爹爹又教了小小一套大罗玄都剑,小小练给你看好不好。”古小小抓起风青阳背于身后的双手,献宝一般的讨好道。

风青阳心里一苦,反手握住小小的小手,学着宗门里的长老板起了脸,一本正经道:“小小,我今早占了一课,卦象说今日不宜动刀兵。”

古小小闻言神色一黯道:“哦……”紧接着又一喜,抓着风青阳就跑,边跑边说道,“青阳哥哥,我们去经藏天阙,小小可以画给你看,咱们可以当剑谱看……”

风青阳闻言,想起古小小笔尖淌下的墨块块儿,顿时头上黑线乱冒。

玄都峰,经藏天阙。

天阙因山就势临崖而建,丹墙翠瓦规模宏伟。其旁古树成荫,奇石堆叠,一道道飞瀑沿突兀山势交错而下,经天风一吹,水雾弥漫,远望经藏天阙宛如天上宫阙一般。

这一日,经藏天阙数十丈高的正脊上,仰面朝天躺着一须眉皆白的老道人,任腰间火红的酒葫芦迎风咚咚地“死磕”琉璃翠瓦,依旧半睡半醒地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暖暖的日头。

“商爷爷,商爷爷……小小来啦……”

然而人未至,声先到,脆生生风铃一般的童声,听着是那么舒坦。横跨悬崖的青玉虹桥之上,自水雾之中探出两个小脑袋来。

那商老道,身形未动,扬手一道红光不偏不倚地落入古小小手中,古小小小拳头一握,朝她看不大清楚的商爷爷挥了挥小拳头,头也不回地拉着风青阳就冲进了经藏天阙。

经藏天阙正殿前,一道红光自古小小手中迸射而出,罩住两人,二小一头便撞了进去,殿前顿时荡起阵阵涟漪,倏尔消失不见。

风青阳每次踏入经藏天阙,望着足有十来个自己那么高的经架,一种谦卑渺小之感便会油然而生。经卷无数,浩如烟海,堂庑宏大,沉静古今,这是风青阳对经藏天阙的第一印象,如今依然如此。自识字以来,风青阳于此每读完一卷道法经藏,便觉得自己愈加渺小,似是与天地间微尘无异。

古小小拉着风青阳奔进天阙后,突然驻足不前,敛裾一礼道:“小小见过姬师姐。”

风青阳回头一望,亦是拱手一礼道:“见过姬师姐。”

姬师姐是小仙都峰的大师姐,也是风青阳见过的除雨姨以外最好看的女子,一张瓜子脸,秀眉凤目,肌肤白腻如凝雪,身姿窈窕,纤纤出尘。

姬飞烟见来人是古小小与风青阳,眉目含笑道:“哟,是小师弟、小师妹啊,掌门有急事相招,师姐要先行一步了呦。”说罢单手捏诀,一道如水长绫自腰间夭矫而出,姬飞烟纤足轻点,长绫化一道柔和白光将人托起,横空而出遁入白云深处。

风青阳自姬师姐御绫遁空后,便遥望云端默默无语,心底却有淡淡的失落,百般念头徒然化为一声轻叹。

古小小望着青阳哥哥那黯然的侧脸,小脸不相符的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古小小轻轻扯了扯风青阳的衣角,轻声道:“青阳哥哥,要不……小小改日再画吧,那剑法可丑了。”说完生怕风青阳不信,故意将几式剑招化向禽戏,配合幼小的身板和红扑扑的小脸,看来煞是可爱。

风青阳心下一暖,知道小小是变着法儿逗自己开心,当即洒然一笑,上前捏捏小小粉嘟嘟的笑脸,调笑道:“我家小小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

古小小顿时小脸通红,打掉风青阳作怪的大手,嗔道:“青阳哥哥讨厌……”

躺在大殿正脊上的商老道慢慢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天空,两小的调笑似是让他想起了一段古旧的岁月,那雪白的胡须翘了翘,淡淡一笑。

一入仙途岁月催,朝夕一世难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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