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架在脖子上的声音、高殷暴喝的声音、高长恭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我终于体会到千鸩醉的阴狠,是要人生不如死,众叛亲离,悔恨不已,我也明白了千鸩醉发作必是见血方休,它不是致命的,却是最狠毒的。
高殷抱起七澜大步回寝宫,临走前恨声道:“把她打入死牢,择期问斩!”
高长恭蹲在我面前,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被判的是死罪!”
我怔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脸上的伤痕,心疼的抚摸着。“你放心,我一定让他把王妃放出来!大哥,看在我们曾经结拜的份上,放过沈家,我死了,就当是给你赔罪,好吗?”
高长恭握紧我的手,“不行!我要你活着给我赔罪,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你告诉我理由,我才能向皇上求情!”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吗?我紧紧的抱住他,就让自己再放纵最后一次吧!
“王爷,卑职们要把罪犯关进大牢!”一旁的近卫军头领说道。
高长恭轻轻推开我,冷着脸道:“要不要把本王也关进去?”
“卑职不敢!”
又要发作了!我抚着额头,拼命想保持清醒,不能再伤害他了。可眼前硬是出现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我被困在里面,除了一张恐怖、血腥的脸,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眼前的人在跟我说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本能的拿出能看见的剑,杂乱的砍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感觉胸口一疼,低下头看去,鲜血渐渐渗出月牙白的衣衫,沿着剑身流出来。我疼的倒下去,却有一丝松气,幸亏不是他。
高长恭怒吼一声,夺过我手中的剑,射向刺伤我的怔愣的近卫军,发出一声惨呼。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他的骨子里到底还是流着高家的血,残暴、血腥。他撕下一圈锦衣,紧紧的缠住我汩汩出血的伤口,脸色惨白。
近卫军挡下他,“王爷,您不能把她带走!”
“滚开!”他一脚踢开人,大步往前走了。
“大哥,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我看着他焦急的脸,这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他对玲珑如此。
高长恭低头看着我,凤眼竟有些湿润,蒙了一层雾水。“等你好了,本王再告诉你!”
“你爱玲珑多些,还是爱我多些?”我继续问着,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了,我觉得眼皮好沉重。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真的看到了。他恶声恶气的喝道:“少废话!本王不回答这无聊的问题,根本没得比!”
我失望的垂下眼,是啊,我跟玲珑的确是没法比,脑袋昏沉起来,我缓缓闭上眼睛。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好像还不错,整个人轻飘飘的,只是我舍不得抱着我的人,再看一眼就好。
“高成,快去传太医!”我听到他暴喝的声音。
听这样焦急的口气,他是在乎我的吧?哪怕只有一点点,带着这样的念头,是不是能做个好梦?
昏迷中,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却依旧睁不开眼,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要是我死了,不知道灵魂是不是还能回到现代,现代的日子仿佛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现代的我是个医生,医术高明的外科医生。可是好久没动刀了,手术刀怎么拿我都快忘记了,回去岂不是要失业了?
“直接缝合,不许用麻沸散!”一片迷茫中,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听见他话的意思,我费力的回味了很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抗议的想跳起来打他,不用麻药是要疼死我吗?可恶!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力不从心。
“王爷,这……只怕夫人受不住!”说话的应该是太医吧,我在心里对他笑笑,赞道果然是医者仁心,跟某些残暴的高家人就是不一样。
“人都这样子了还有知觉吗?少废话,阿初要是死了,本王就拿你是问!”他冰冷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担忧。
我发现自己不想醒来了,要是这样,他会不会一直关心我?可身上传来灼烧般的疼,针尖刺头皮肤的感觉,远远比不过线穿过皮肤内部摩擦的疼痛,细细的线穿梭在肉里,仿佛扯痛了神经。
我皱起眉毛,挣扎着。“疼……不要缝了……大哥……讨厌你!”为什么不给我用麻沸散?
“王爷,请按住夫人!”
我双腿被压住,上半身也动弹不得。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长,磨人的缝合终于结束,但疼痛却是有增无减。
“丫头!”我又听见老头子的声音了。
嘴里被塞进一个东西,苦涩异常。“王爷,敢问是谁伤了她?”老头子气愤的问道,说着手便搭上我的脉门。
“伤她的是侍卫!”顿了一下,“本王也很想知道阿初是怎么想的?先是杀兰妃,再是本王,她到底想干什么?”他口气中带着暴躁。
“这么说,王爷是不知道谨儿中毒了?”老头子有些不满,“谨儿中的毒是千鸩醉,又名离情散!她会杀你,完全是对王爷有情的表现!”
听着老头子一副‘你该庆幸被谨儿杀的’语气,我忍不住想笑,却扯痛了伤口,不可不睁开眼睛。“老头子,其实我最想杀的人是你!”
高长恭怔愣了一下,“中毒了?为什么本王不知道?”随即怒道:“你不给她解毒,还等什么?”
老头子低头,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要解千鸩醉的毒,我暂时没办法!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
我无奈的笑笑,早知道结果的,可是听到老头子这么说,心里仍禁不住被扯痛了。
“皇上驾到!”门外太监高呼道。
高长恭脸色微变,门被打开了,高殷沉着脸走进来。
“给皇上请安!”高长恭跪道。老头子在沉思,仿佛没听见似的。
高殷道:“四哥平身!”
高长恭谢恩起来,不等高殷说话,复又撩袍跪下。“今日的事情,还望皇上开恩!阿初本意并非如此……”
“四哥,朕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但她杀的皇子,是朕未出世的孩子!朕不能原谅她!”高殷截道,“况且,她与郁久闾矢野合谋抓走四哥的王妃,朕要将他们一并治罪!”
我忍痛下床,跪在高长恭身边,扯出一个笑。“不用替我求情了!杀人偿命,无可厚非!”他不语,只用一双幽黑的凤眸看着我。我转向皇上,“我会说服楚……郁久闾矢野把王妃放出来,只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不要挑起战争才好!”
高殷冷哼道:“柔然这些年表面上向我北齐称臣,私底下却蠢蠢欲动,欲结合各部反抗,朕就借这个机会,杀一儆百!他敢抓走王妃,就是对我北齐的挑战!”
老头子在一旁咕哝一声,跪道:“皇上,当年,微臣阴错阳差的救过太祖献武皇帝一命,太祖皇帝为此曾许诺臣一件事情,不知皇上是否知道?”
高殷沉吟道:“确有此事,父皇曾告诉过朕!如何,祁神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老头子道:“求皇上赦免谨儿!她是中了一种奇毒,身不由己!”
高殷立刻道:“不行,朕不答应!”
老头子道:“太祖献武皇帝曾说,只要微臣提出了,不管是哪个皇帝或王爷,都必须全力以赴办到!难道皇上要违背先祖的遗言吗?”
是了,太祖献武帝应该就是指高欢,而老头子就是为了救他,与安霁公主反目。我叹息一声,老头子不为楚惊漠求情,反而为我提出这个条件。
“你!”高殷脸色铁青,看了我一眼。“好,朕赦免她!”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皇上……”我叫道,“七……兰妃娘娘还好吗?”
高殷走到门口的步子一顿,“你是大夫,还要来问朕吗?”
我抚着刺痛的伤口,无力的瘫倒在地。七澜没了孩子,怎么还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