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七澜睡在一间房里。七澜告诉我,这个村子时宋裕仁一手带领起来的,原本这里的人都是邺城的百姓,但是前两年高洋为了兴建三台宫殿,动用民工数十万,死伤无数。这些人都是在宋裕仁的带领下逃出来的,官府一开始派人通缉。就是因为那个贪官带着士兵寻到了这里,宋裕仁为了几户人家的安宁,才动手杀了那个贪官。不想朝廷竟然执意追查到底,竟然命吏部侍郎郎世业和刑部侍郎毕义云彻查此事。
“原来如此!”我叹道。高洋大肆兴建宫殿不说,还在晋阳的山上兴建寺庙,有天龙寺,开化寺连理塔,还开凿石窟。郎大哥当初说的都应验了,可是现在呢?他在追查这些人。不,这不能怪他,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是逼不得已的。
“谨姑娘,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男子呢!”七澜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纤弱的男子呢!”
“是吗?”我笑问,“我还以为你的注意力都在宋大哥身上呢!”
“瞎说!”七澜娇嗔了一句。半晌后,才又说道:“宋大哥对谁都好,有的时候,哪家缺粮食了,宋大哥就会帮人送去!要不是宋大哥,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那里了!”
深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郎世业,他还会继续追查吗?要是真的追到这里,该怎么办?村民是无辜的,他是不得已的。
“七澜,沈姑娘!快醒醒!”迷糊中听见有人急切的敲着门,“七澜,沈姑娘,快醒醒!”我困的翻个身,拿被子捂在头上,不要吵。
七澜猛的坐起来,把被子扯落了,口中念叨着,“一定是他们追来了!”
这一句话把我震醒了,睡意全消。追来了?郎世业?
“七澜,醒了没有?”门外宋裕仁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宋大哥,我们都醒了!”七澜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好!听我说,现在赶快往深山里走!快,还有跟他们一起!千万不要落单了!”宋裕仁尽量把话说的平和,可是任谁也听的出来,事情的严重性。
我和七澜赶紧把衣服穿好,打开门,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了一起,惶恐不安。
孟墨晏呢?慕枫呢?在人群里我搜索着,怎么看不见人?
“快走吧!”宋裕仁道,“阿虎,村里的人拜托了!”
阿虎也不多说,只道:“自己小心!等你回来!”
全村的人在阿虎的带领下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七澜,快走!”宋裕仁看见七澜还站在这里,蹙眉道。
“宋大哥,我跟你一起!”七澜说道,“生死听天由命!”
“说什么傻话!这节骨眼上,不是胡闹的时候!”宋裕仁急道,“你娘托我照顾你……”
“你照顾我,只因为是我娘的托付吗?”七澜截道。
宋裕仁一时口塞,眼光几转,道:“是!所以,你现在快走!”
“来不及了!”七澜看着不远处的火光,依稀能听得到喝斥声。
点点火把,越走越近……
火光随风飘动,照的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知道,他所率领的士兵手拿长戟包围了我们。
“宋裕仁,你杀害朝廷命官!还不束手就擒?”毕义云喝道。
宋裕仁放声大笑,“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给我拿下!”毕义云扬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宋裕仁推了我一把,喝道:“沈姑娘,你快走!他们不会为难你!”七澜被他护在身后。
“郎大哥,你为什么不说句话?他们只是一群穷苦的老百姓,有什么错?”我看着一动也不动的郎世业,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悲哀。
“他杀了人,就得接受审判!”郎世业淡淡的说道。
“你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杀人?”
“那是公堂上的事!”
“即使他杀得是贪官,是该死的官,你也照抓不误吗?”
“初谨,你不懂!”
“我是不懂!五年前,口口声声说要做个好官的人是谁?是谁说……你都忘了吗?”
“……”他沉默着,温雅的脸上竟也出现了冰冷的神情,那双曾经浓黑、温暖的眼睛,此刻却闪着嗜杀的光芒,恍如云里雾里般,是我看错了吗?
“好!既然如此把我也抓走吧!我们是一伙的!”我看着被抓住的七澜和宋裕仁,心里在赌。赌他不会任我被抓,赌他没有变。
他定定的看着我,蓦然,他转过身不再看我,那一刻,我明白,输了!
该死的!我坐在衙门大牢里,恨恨的抓着稻草。孟墨晏和慕枫呢?
宋裕仁在一旁抱歉的说道:“沈姑娘,连累你了!我以为你……哎!”
我也没想到,他真的可以转过身不管我,任由我被抓进大牢。他的心变硬了,再不是送我玉佩,陪我逛街,看我吃糖葫芦的人了。
“事实证明,你高看我了!”我沮丧的低下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七澜犹豫的说道,“谨姑娘,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来逼他!”
“我逼他?我逼他什么了?”
“看的出来,那位大人喜欢你!”
“他喜欢我?我已经承受不起了!”喜欢我,可以烧了沈家老宅引我现身,喜欢我可以看着我被抓进大牢而不闻不问。
牢狱里腐朽的霉味,马桶的味道,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透过高高的铁窗,一丝初生的晨曦透了进来,新一天又开始了,我却是在牢狱里迎接的。昨天在马上的时候,我多想直接跳进他怀里,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是现在,我只想离他远远的,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
为什么?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事情就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最让人难受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人。官场险恶我知道,可是我不希望他因为进了官场变成险恶的人。可是,他捉摸不定的眼神,看似优雅,实则冷情,总觉得隔了一层面纱般,模糊而遥远。
抓狂似的扯扯头发,烦躁的想撞墙,我紧紧的盯着那面土墙,撞上去会怎么样?蓦地,宋裕仁移了过去,靠在墙上,憨厚的脸上满是担忧!干嘛?我皱眉,转了个方向,那面墙也不错,有些掉皮。七澜又赶忙移了过去,对我笑笑,双手还好笑的贴在墙上。
我看看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他们是怕我撞墙!有这么明显吗?又好气又好笑的,我忍不住锤地大笑。这一笑,唬的两人又是一愣,我边笑边冲他们摆手示意我没事。
“谨姑娘,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七澜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郎大人有什么办法吗?”
一听到郎世业,我再也笑不起来了。“他如果真有心的话,我们还会在这里吗?”
牢房里死寂般的沉静中,传来阵阵脚步声。要升堂了?不会出现十大酷刑吧?七澜紧抓着宋裕仁的袖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恐。我盯着狱道的转弯处,果不其然,不一会,几个狱卒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裕仁、七澜、沈初谨,升堂了!”狱卒打开牢门。
被几个狱卒押着过去,走进衙门。看见毕义云正坐堂上,郎世业在一旁听审,一身墨绿的官服,威严十足的端坐着,见到我来,眼睛只在我身上停了一下。毕义云把惊堂木使劲一敲,道:“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刚才是见到大人威严非凡,实在是吓到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草民见过刑部侍郎大人!”跪下去的时候,看见郎世业微皱的眉头,心里便觉爽快了不少,宋裕仁和七澜也跪在旁边。
毕义云道:“天保五年,宋裕仁拒不服役,率众逃跑,可有此事?”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宋裕仁道:“确……”
“冤枉啊,大人!”我连忙喊道,“大人,审案讲究一个证据,请问大人有何证据证明,宋裕仁在天保五年率众逃跑?”哼哼,他率领的那些人都不在,看你去哪找证据!
宋裕仁一脸迷惑的看着我,我不去理会他。这个笨蛋,即使是事实也不能承认,来个死不认帐就对了。要是认罪了,其行可诛啊!
“大胆,本官问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宋裕仁,本官再问一次,可有此事?”毕义云狠瞪我一眼,再次问道。
“没有此事!”宋裕仁立刻否认,“草民两年前不在京都!”哈,脑筋转的真快,撒谎比我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