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绝不丢下你一人哭泣
冬季的教学楼道总是空荡荡的，或许是因为太冷了，大家都愿意聚在一起吧！纵使在晴天，阳光照射在教学楼南面，也很少有人走出教室晒太阳，偶尔出来的几个学生都被老师喊回教室。
杨凡走出办公室后，面色忧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低着头，漫无目的的散步在教学楼过道间。
突然，一个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杨凡，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在操场。”
他抬头一看，却是林梦霜，和他一样，她的脸像一朵被暴风雨吹打后即将调谢的花，见不到一丝活力，眼神间多了些呆滞，没有了平时那种活泼快乐的样子。
“陪我走走吧！”却是杨凡先开口。
“嗯。”她点头道。
他快速牵起她的手，她的手总是那么冰冷，那么柔软，就像要融化的雪。
“怎么不戴手套？”
“因为有你牵着我呀！”
她低着头偷偷笑着，他的手总是那么温暖，像是他内心那样热情，这样在冬天，手冷的时候总会想到他，而他也总是如期而至。
“我们去哪走？”林梦霜摇晃着他的手。
杨凡面无表情，他随口应道：“操场吧！”
林梦霜手微微松开，停下脚步低头轻声埋怨道：“不想去，我刚刚去了，找不到你，现在不想再去了。”
此时，杨凡已经看出她有心事，只是她似乎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她一向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可就是这样的她，每次有委屈时，总是憋在心里，吞进肚里，独自承受着，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别人，或许是缺乏安全感，不轻易相信，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伤痛。她的悲伤不愿意分享，他不强迫她说，只是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他转到她面前，双眼盯着她。她抬起头，突然看见他双眼，他锋利的眼神仿佛能透过眼睛，穿透她的内心。
她不敢看他，转过头。
他突然笑了：“刚刚找不到我，不会很遗憾吗？正好我陪你去操场，让你的记忆里出现的是你在操场找到我时的场景。”
林梦霜笑逐颜开，明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心里却有着丝丝温暖，充满灵气的眼睛里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伸手便要打他：“哪有你这样的？”
操场上，一杆五星红旗在空中飘荡着，发出呼呼呼的响声。阳光映照在银白色的铁杆上，反射出银白色亮光，显得格外明亮。地上枯黄的草，在冷风中倔强地摇晃着，仿佛是要在这冷风中挤出绿芽。
风吹草动，沙沙作响，却更显安静。
林梦霜看着飘扬的红旗道：“今天天气真好，可惜我没来做操呢！”
“你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惊呼着。
“猜的，嘻嘻。”杨凡露齿嬉笑着。
感觉空荡荡的操场有些凉意，林梦霜低着头拉了拉校服的拉链，她挽着杨凡的手臂道：“今天老师把我妈叫来了，因为我们的事。”
“嗯。”
“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挽回我吗？”
“你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吧！”
“你回答我好吗？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或许是我喜欢别人了，你还会挽回我吗？”
“会，我会尝试着去挽回你！”杨凡回答得干脆，可是心中莫名伤痛，他心里渐渐没底，她那么漂亮，她们班追她的人自然不少，但是她偏偏喜欢了他，他心里是明白的，她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可是，他还是有一种抓不紧的感觉，如果幸福是一杯水，他此刻会不会喝得太快了。你真的会喜欢别人吗？林梦霜。
林梦霜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她知道他这次没有说谎，虽然他只是说尝试去挽回她，但是这一点她就已经满足了。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妈妈是反对我们一起的，她的眼里只有钱，钱，钱。难道那些大人们眼里就只有钱吗？”
林梦霜说着说着，越说越生气，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操场上，也震荡着杨凡内心。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道：“呼！小傻瓜，你不知道爱情是建立在有面包的基础上的吗？没有了钱要用什么养你呀！”
“如果没有钱，你就不要我了，是这样吗？”林梦霜质问着。
“如果没有钱，你还愿意跟我吗？”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搜索着她的内心，这样的问题似乎没有意义，但是他想知道，他迫切的想知道。
“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没有钱，也不是因为你学习多么好，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帅不帅。”
多么天真的想法，杨凡苦笑着，但是他相信了，他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这也是他希望得到的答案。
这么久了，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可是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她陪自己吃苦受累呢？
“我相信你，傻瓜。但是你也要理解你妈妈，她是关心你的。”
“才不是呢！她不是我亲妈，她关心的不是我，而是她的面子。”
杨凡心里砰然跳动，眼前的林梦霜突然变得陌生了。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她也从未告诉过他。
杨凡脑海里突然冒出许多关于后妈虐待孩子的那些新闻，他看着林梦霜，她长得清秀漂亮，虽然不算知书达礼，但她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颗单纯，善良的心。
悠长的头发在眼前飘扬着，而她的眼神也跟着漂浮不定。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皱起眉头：“对不起，这件事以前没告诉你，因为我怕你讨厌我，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可以知道了。”
“傻瓜，我不知道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杨凡抱紧了她，激动地道。
她以前一直以为他知道这些事一定会生气，害怕自己在他心里变得不那么完美，所以才一直没有和他提起过。但是她需要说出来，她的秘密需要有人分享，她的痛苦也需要有人分担。
杨凡，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即使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也会一直爱着我，包容我，对吗？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压抑在心里的委屈仿佛脱绳野兽一般，一下子翻涌而出。
泪水再也止不住，她抱紧了他，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他的肩膀上。
她呜咽着，哽泣着：“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离开了我，那时爸爸骗我说妈妈去了外国，过几年就会回来。我就傻傻地一直等待着，一年又一年，妈妈都没有回来，上幼儿园后，大家都说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杨凡抱紧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静静地倾听着。
“我那时很生气，好几次在幼儿园和男孩子打架。爸爸见我受伤总是会替我讨回公道，然后哄我开心，可是这样我并不开心，我只是想要我妈妈能回来而已。每当这时，爸爸总是不说话，他已经解释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妈妈会回来，会回来的，直到他不愿意再继续欺骗我。那时，我才突然明白，妈妈进了那个病房，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我一天天地长大，已经不会在爸爸面前哭泣了，因为我知道妈妈回不来了，哭泣一点用都没有。我以为以后的日子我都会和爸爸一起度过，这样也不错。可是有一天，我敲响了爸爸房间的门，开门的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她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样子，她喊着我的名字，问我敲门有什么事。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这个家变得陌生了。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偷偷地哭泣着。
那时，爸爸的工厂越做越大，他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每一天回来，我都问爸爸今天工作累吗，他每次都告诉我他不累，一点也不累。可是他却学会了喝酒，吸烟，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为了不让我看到，他每次都反锁了房门，自己一人喝闷酒，无论我怎么敲门，他都不开门。有好几次，他回家很晚，都是那个陌生女人扶着他回家的。
她对爸爸很好，自从她出现以后，我发现爸爸变了，他不再看着妈妈的照片独自哭泣了，他也不会再给我讲那些童话故事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脑和手机。我虽然讨厌那个陌生女人，但是爸爸和她一起后，变得年轻有活力了，笑容也渐渐多了。这些年，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开心，只要爸爸开心，我就可以将就地接受他喜欢的生活。于是，我开始试着叫她‘妈妈’，开始试着接受这样的家。
在别人眼里，我什么都有，我很早就用着平板电脑，很早就有了自己全套的芭比娃娃，还有床上堆成山的玩偶熊，兔子。然而它们都是死的，都是死的。我想养一只小狗，可是妈妈她讨厌狗，她说狗会叫，打扰了她的休息。所以每次见到别人家的狗狗我总是会过去和它说话，摸摸它的头，喂它喝牛奶。有时候，那些狗冲着我叫，我心里害怕，可是仔细想想，它们其实和我一样，害怕，和我一样，难以接受陌生的人。
日子久了，妈妈对我也渐渐友好了。我会和她一起吃饭，和她一起打扫房间。爸爸忙的时候，她也会来送我上学，给我交学费。她的确是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可是我根本感觉不到她是真的在乎我，真的爱我，或许我这个人真的很冷漠无情。
我之前和她和平相处其实都是为了爸爸，爸爸工厂的工作很累，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妈妈和我一样，她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她是真的爱爸爸的。在爸爸面前，我不敢和她吵架。我过我的生活，她过她的生活。可是今天我没想到她居然来学校干扰我的生活，我就和她吵架了。”
杨凡抱着她，安慰着：“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很努力，为了爸爸你愿意忍让她了，说明你长大了，懂事了。”
林梦霜怔怔地看着他：“真的吗？你没骗我，可是我今天好像做得过分了，在老师面前说了她……”
杨凡见她眼睛哭的红肿，脸上的泪痕一直延续到嘴角，鼻涕也流到唇边，他用手抹开她的眼泪，微笑着说：“傻瓜，你也知道你做的过分了呀！你看你，再哭鼻涕都要流嘴里了。”
林梦霜止不住眼泪，她撅起嘴巴，扑到杨凡身上，头埋在他肩膀上：“你再说我，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你衣服上。”
杨凡没有闪躲，等她抬头后，他指着肩膀假装责怪地道：“脏死了，林梦霜，你要帮我洗衣服了。”
这时，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杨凡猛然转身望向教学楼那边，上课铃的确是从教学楼传来的，真真切切，可是为什么那么快就响铃了。
一向很有时间观念的他这次却忘记了时间。
当他转身看向教学楼方向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她显得那么无力，只要他轻轻一甩，她便会松手。
她哽咽着：“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我还在难过！”
她说得很小声，显得有些胆怯。已经上课了，她知道此时这样的要求很无理，她不敢强求什么，或许怕他生气，或许怕他会离开。
他背对着她，寒风呼啸，风声中夹杂着上课铃清脆的声音，混进他的耳膜，刺激他做出决定。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如果他真的要走，她抓不住。
她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他的袖子，指甲划过袖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如同那地狱幽冥发出最后一丝不甘心的哀鸣。一点一点，慢慢地，她的手无力地坠落。
他接住了她快要坠落的手，转身再次抱紧了她。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哭泣。”
上课铃声宛转悠扬，他的声音合着铃声回荡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也响彻她的内心。
“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哭泣”
她大声地哭泣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