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答乌普的王宫中,王者闭著眼睛沉默不语,阶下诸位长老人人伸长了脖子看著王者。尽管人人脸上都带著急切,大殿里还是维持著静默状态。
好不容易等到王者睁开眼睛,大长老洹漓立刻发问:“王!王子捎回什么消息吗?”
两线战事紧绷,要说龙人族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几位长老虽然没有直接到前线去,但也镇日里忙著调度战争物资,密切注意战事演变。
图苏表情沉凝,隐约有些痛心:“查出内奸了……是庞庞。”
此话一出,众人大哗。虽然早就知道庞庞已被逐出龙人族,但却想不到曾经身为王族的庞庞会做出这种陷龙人族于战火中的事情来。其实不只众长老惊讶,就连图苏也几乎无法相信。在图苏心里,庞庞充其量只是不懂事。他私心里甚至想著,要是庞庞能因为萨摩的驱逐而变得更加懂事,往后他也不排除找机会让她重返龙人族。但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泄漏龙人族机密的罪,即便她已经不算龙人族的一份子,一但被抓到,还是唯一死罪啊。
想到这里,图苏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看出图苏的心伤,正事却还是不能耽搁,洹漓没有长吁短叹,反是立刻追问:“王子
怎么知道是庞庞泄漏机密?”
其实除了图苏之外,每个长老对庞庞的观感普遍欠佳,若不是庞庞的亲生父亲对龙人族有巨大贡献,长老们实在无法容许庞庞继续当龙人族的公主。也因此,在萨摩将庞庞逐出龙人族时,长老们毫无异议。
闻言,图苏也发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连忙整整表情,重新恢复冷静:“萨摩亲眼看到庞庞住在里尔公国三王子荫·多罗的府邸。就是她将我族移防时间告诉里尔公国,甚至就连兽人动兵也是因为她挑拨的。”
说到这里,图苏脸上闪过一抹懊悔。他非常清楚,这是不该犯的错误。因为想留机会让庞庞能够重回龙人族,所以在萨摩表示已将庞庞驱出龙人族后,图苏并没有特地行文各族各国,告知此事。没想到却因此让庞庞有机可趁,挑起龙***人间的战火。
“这可糟糕,庞庞对我族了解太多了。”火长老烺焰焦急地道。
众长老也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人人脸色都相当难看。
“王子怎么处理?”洹漓斟酌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图苏挑眉看了洹漓一眼:“萨摩没有杀死她,不过他已经对庞庞的记忆动了手脚,往后不会再威胁我们。”
图苏知道洹漓想问的其实是,萨摩有没有杀死庞庞,毕竟,对于一个了解太多机密的人,杀了她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是洹漓顾虑到图苏的心情,所以才没明讲罢了。
其实就连图苏也很纳闷,萨摩为什么没有杀死庞庞?他应该是很讨厌庞庞的,不是吗?方才,图苏要求萨摩处死庞庞,永绝后患时,萨摩的回应却相当耐人寻味。
“我们以后有很多机会处死她,我不想在她还不够痛苦的现在处死她。”
“在记忆里动手脚?”风长老飒舞惊问,满脸不可思议。
图苏很能了解飒舞的惊讶,以同样困惑的表情回答道:“他是这么说的。”
言下之意便是,萨摩这么说,他也只能这么转述,至于怎么做?他可不清楚。众长老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庞庞的事暂且不提,兽人那边又该如何?我们跟他们这场仗可打得冤枉。”洹漓询问地看著图苏,按他想,图苏应该与萨摩讨论过这问题才对。
提到这个,图苏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萨摩要亲自去兽人族。”
土长老垘垽双眉一紧,对此满有意见的:“亲自去?会不会小题大作了点?派个使者去就是了。王子亲自去,别的不说,怕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龙人族怕了他们。”
图苏也是这个意思,尤其两方开战这么久,就是糊里糊涂也得认了,两方谁去讲和都无疑是示弱。
只不过图苏还没回答垘垽的疑问,洹漓倒是先开口为萨摩辩护了:“我相信王子要亲自走这一遭一定有原因,如果原因不充分,王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图苏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如果只是为了两边的战争,我情愿继续打下去,龙人族未必会输。不过萨摩这回去,一半为了战争,另一半可是为了整个北方大陆的未来。”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不由一凛。
飒舞倒抽一口气:“王的意思是指龙族……”
飒舞没有挑明,但在场众长老都知道飒舞所指的是,现在控制龙族的魔族!
图苏表情严肃地颔首,沉声道:“便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最大的威胁还在后头,为了这个,就算让兽人以为我们示弱,我也认了。”
众长老暗自在心中衡量,的确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魔族的事情是越快处理越好啊。
洹漓沉吟了一会,忽然觉得不妥,连忙又问:“王子现在在里尔公国。从里尔公国到模里邦联,再到兽人族,这中间少说也要半个月,会不会耽搁太久了?不如我们另派人去吧!”
闻言,图苏摇摇头,表情古怪了起来:“萨摩说……他用飞的,估计不用几天。”
“飞的!”烺焰张大嘴巴,惊讶地反问。
不只烺焰,在场众人都是一脸呆滞。萨摩的意思不会是用龙神来飞吧?这对力量耗损也太大了,就算能够飞到兽人族,恐怕一到兽人族也只有束手就缚当俘虏的份。这可不妙。
何况龙神一出,那声势也未免浩大了点。
图苏哪不知道众人在想什么?像他刚才也以为萨摩的意思是打算用龙神来飞。
“萨摩打算用‘长在他身上’的翅膀来飞。”图苏一边解释,一边还不忘特别强调“长在他身上”这几个字。
众人一听,脑海中都同时浮上成年劫那天,萨摩身上那诡异到极点的翅膀。一对黑色肉翼、一对白色羽翼和一对金色羽翼的怪异组合。
“……是那个……东西吗?”烺焰怔怔地问。
图苏肯定地点点头:“没错。”
那种翅膀能用?众人面面相觑,都很不能接受。成年劫之后,那三对翅膀自然消失,若不是图苏现在提起,众人几乎都忘了萨摩身上有那种奇怪的翅膀了。
“到人类那里转了一圈,王子更莫测高深了。”洹漓苦笑著说出众人此刻的心声。
萨摩完成工作离开里尔公国首都叶都的隔天清晨,公国国王荫·普勒一如既往,集合了重要官员,商讨国家大事。当然这段时间,讨论的重点多半集中在与龙人族的战争上。
“模里邦联的冬天比较早到,军士的粮食和衣服开始准备了吗?”荫·普勒看著司兵长问道。
司兵长是一个四十余岁的长脸男子,严肃的表情配上一对八字胡,看起来并不好相处,但此刻,这男子却是满脸谦恭,必恭必敬地道:“禀王上,因为司工长配合,军士粮食衣物,一切所需已准备好六成,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可完成。”
荫·普勒满意地点点头,得意地呵呵笑道:“这便好。这次,我们有星镇当根据地,北方大陆的寒冬又算得什么?”
闻言,荫·多罗立刻跟著附和起来:“父王英明!星镇易守难攻,就怕龙人不趁机来攻,要敢来,我军正好一批一批了结了他们。”
荫·多罗此话不差,龙人族处在龙族和兽人族之间,往昔为了脱离龙族,大小战役不断,尔后又遇上了兽人这批好斗的近邻,战事更是鲜有中断。这种环境下,龙人族边防四大镇也慢慢成了强大的堡垒。这次若不是有庞庞泄漏龙人族移防之密,要拿下星镇,恐怕得狠下心赔上一个军团才成。现在,这堡垒成了里尔公国的利器,龙人想夺回实是千难万难了。
荫·多罗此话一出,朝堂上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听得荫·普勒满脸笑容。得意地环视诸臣,正想再来几句精神喊话,却见众臣中一人眉头紧皱,忧形于色。荫·普勒心中略有不悦,脸上则是故作关心地问:“囊左相,你可是另有看法?”
囊·卡闻言浑身一震,犹豫了一下才躬身回答道:“臣……不敢。”
囊·卡本来打算今天一上朝便将昨日从预言师那里听得的消息说出,但见荫·普勒的表现,分明势在必得。深知荫·普勒性格的囊·卡不禁犹豫起来,他……该说吗?
荫·普勒眉头轻轻一皱,但随即平复:“既然如此,囊左相为何愁眉不展?”
“这……”囊·卡还在犹豫,眼角却瞥见荫·多罗兴灾乐祸的表情,心中一个激动,立刻做了决定。
尽管荫·普勒可能不会接受劝告,但为了公国万年基业,说不得还是要冒犯圣颜,绝不能任凭公国的未来让狼子野心昭然若显的三王子如此摆弄。
思及此,囊·卡一挺胸,突然扬声道:“王,臣以为,与龙人此战动摇国本,不宜久战。”
荫·普勒脸一沉:“你的意思是要本王撤兵?”
囊·卡心头猛跳,才刚迟疑了一下,便一眼看到荫·多罗嘲弄的表情,只觉热血上涌,勇气也跟著起来了:“臣以为星镇不可恃,一旦降雪,我国补给困难,长久下来必出问题。
何况大军长期留在北方大陆,要是巴耶帝国有异动,我国根本无力对抗啊!”
囊·卡试著从大局上开始分析,希望让荫·普勒改变主意。
这番话一说出口,荫·普勒还没回答,一道讥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现在我军有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机会,成功在望,左相竟然想退兵吗?”
说话的是右相沙·坦多。一个约莫五十余岁,身材稍嫌过胖的老者。被脸上肥肉挤成两条线的眼睛隐约看得出半生官场打滚的精明。
沙·坦多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要知道,里尔公国多次进攻北方大陆,哪一次不是连海岸线都没有摸到便铩羽而归?这回不只可以成功上岸,还夺下龙人族的星镇,当真是空前的成就。这种机会真的是可一不可再啊!
闻言,荫·多罗立刻附和道:“没错!公国霸业指日可待,左相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退缩啊!”话虽说得委婉,但那态度却是相当不怀好意,似在嘲笑囊·卡懦弱似的。
囊·卡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抖著声音,压抑怒气,不理会沙·坦多和荫·多罗的嘲笑,兀自对著荫·普勒道:“王英明,臣无此心。臣比任何人更期待成就公国霸业,但开战至今已近两个月,前线军士已有思乡之念,模里邦联寒冬足有五个月,对我军士气是一大伤害。
后勤又需横越大海,风险大增。寒冬漫漫,只要一次后勤出现问题,我军便会陷入困境啊!”
那时别说阻挡龙人族的攻击了,恐怕不用龙人族打,大军就要先举白旗了。
这也是囊·卡全然相信萨摩的原因之一。囊·卡尚未担任左相之前,一直在教司担任司教长,掌管公国教育制度及档案建立。长年泡在史籍里,囊·卡对有史以来与龙人族战事之间的体会比任何人更深刻,也更深信龙人族这个坚毅的种族完全不能有丝毫小觑。
这番话入情入理,将在场众臣都听得哑口无言。对龙人族开战,除了旺盛的企图心之外,要说众人心中说没丝毫顾虑和隐忧是不可能的,但是,身为人臣,体察上意乃是不可或缺的能力。尽管荫·普勒没有明说,但是在场诸臣谁不知道他们的王对开疆拓土有著异乎寻常的热中。
自从荫·普勒即位开始,大规模徵兵、练兵、提升各军团地位,在在都显示出此人的野心。
在这种情况下,诸臣就算有任何顾忌也得当做不知道。只有襄·卡,虽然当了十几年的左相,还多少保有学究的硬骨头,明明看出势不可为,还是将这些顾忌和隐忧通通说了出来。
不过,尽管诸臣对这些顾及都颇有同感,但是谁也不敢当场附和。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右相和三王子这几年深受王的信赖,谁都不想得罪这两人。就连在场的大王子与二王子也看出父亲意在动兵,脸上表情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附和。
于是,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荫·普勒表情高深莫测,双眼来回扫视诸臣。
沙·坦多何等精明,只顺著荫·普勒的视线看去便知上意,连忙开口道:“囊左相此言,臣深不以为然。我军攻克星镇,正应巩固战果,怎可轻易退却?模里邦联冬季虽长,但此段海线并不冰封,后勤补给与寻常无异,有何风险可言?难道囊左相不知龙人不善海战,绝对无力截断我国后勤补给线吗?”
沙·坦多这番话直说到荫·普勒的心坎里,只见荫·普勒表情立时松懈不少。
见状,囊·卡一颗心直往下沉,荫·多罗则是心下窃喜,立刻打蛇随棍上,趁机献策道:
“沙右相此言有理,龙人族在我国与兽人夹攻之下早已自顾不暇,趁著寒冬,我军正好在星镇修整练兵,待雪一融,北方大陆便是我国天下了。若是囊左相尚有疑虑,儿臣另有一策,必可挑起龙***人大战,令其无力顾及我军。”
荫·多罗说到这里,话声一顿,见荫·普勒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之后,才挺胸侃侃而谈:“就目前状况看来,兽人对我国尚有顾忌,对龙人的攻击也不够尽心。龙族已明白表示不会干涉我国的行动,正是最好机会,只要加深兽人与龙人的嫌隙,我军必可趁机再下伴镇!儿臣已通知潜伏在兽人族的手下,务必挑起兽人和龙人间的仇恨。”说到最后,荫·多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闻言,荫·普勒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王儿做得好,此番若果能成功拿下铁矿山,王儿必居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