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看着眼前一具具逐渐冰冷的躯体,自责的情绪溢满胸臆。纤瘦的身躯宛如寒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发抖,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米坦娜?”庞希尔斯眼尖地发现了琉璃的异状,上前一瞧,却见琉璃睁着美丽的蓝眼睛,任由泪珠一颗颗落下。
谷鞑闻声回过头来,一发现琉璃的异状也当场愣了起来。她在为这些人伤心吗?奴隶也有资格得到他人的关心吗?
“奶不喜欢我杀他们吗?”庞希尔斯猜测道。
琉璃没有回答。
庞希尔斯看着无声哭泣的少女,不知怎的觉得很高兴。他觉得,这样的米坦娜更美了。
“奶如果不喜欢,以后我就尽量不要杀人。”庞希尔斯这么允诺。他决定一定要将眼前这个美丽的人类少女收集起来,他要随时看到她。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定要让她相信他。
琉璃摇摇头,猛然擦干眼泪,纤手抚上眉间的红色印记,清丽动人的脸浮上坚毅的神情。
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一定要赶快找到摩哥哥,他一定可以告诉她,她究竟怎么了!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琉璃的目光不再迷惘,反倒落向四周的尸体,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只见她闭眼合掌,喃喃吟唱起来。低低缓缓的旋律带着沧桑的低回,悠悠的歌声像暖暖地和风轻抚伤痛。
精灵人古老的祝祷辞,送别亡者的悼念,在小小的柴房中回荡着。
谷鞑听着歌声,忍不住也跟着闭目合掌,随着低沉的咏唱声,在心中祝福这群可怜的奴隶。他知道,奴隶的灵魂是受到诅咒,无法得到赦免的,所以,谷鞑随着歌声在为这群人哀悼时,心中也在洛u灾v无望的未来哀悼。
庞希尔斯在琉璃开始吟唱时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讨厌这种旋律,因为旋律里的意念让他全身都不舒服。他几乎忍不住想打断歌声,不过想起他的目的,他只得闷闷地离开柴房。
他要怎么让那个美丽的人类少女不再做这种事呢?柴房外,庞希尔斯这么想着。虽然他很喜欢她,但是如果他一天到晚都得听这种讨厌的歌曲,难保哪天他不会亲手撕毁他的玩具。
柴房中专心吟唱的琉璃并没有察觉庞希尔斯离开,她只是专心一意地祝福这群可怜的灵魂,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救赎。
悠悠的歌声由低回转高亢,终于渐渐低缓┅┅。
当歌声停下来时,谷鞑也睁开眼。这时才发现,四周死去的奴隶们原本怒瞪的双眼都已经阖上了,苍白的脸也带着一抹安详。
看到这一幕,谷鞑不由低声叹息∶“他们是幸运的┅┅”
闻言,琉璃回过头,不解地看着谷鞑。死亡本身还有幸运可言吗?
谷鞑的眼中带着自嘲,苦涩地笑∶“奴隶得不到祝福,不论是生还是死┅┅他们现在虽然死了,但是,他们总算得到祝福,虽然灵魂还得不到解脱┅┅但是,起码这一刻他们可以安详┅┅。”
琉璃闻言一呆,愣愣地反问∶“为什么灵魂不能得到解脱?”那首祭曲就是想让他们得到解脱的啊!
谷鞑的脸一阵扭曲,沉默了一下,然后将手指向胸膛∶“因为这个!被诅咒的奴隶印记!”
琉璃好奇看去,原来谷鞑胸膛正中央烙了一个不甚雅观的图案─一头受困笼中的黑色野兽。这个印记看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烙印,但是看在接受过米长老训练的琉璃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黑色的兽印上笼罩着浓浓不祥的诅咒色彩┅┅。
琉璃回头看向一旁的尸体,果然,他们的胸膛上都有这个烙印。这个诅咒困住了亡者的灵魂,难怪谷鞑会说他们得不到解脱。
琉璃看着这些可怜的奴隶,微一沉吟之后,突然伸出手,沾了死者流出的血液之后,再地上画了一个小型的五芒星阵,接着又将沾着鲜血显得格外白皙的双手悬在死者胸口上方,紧紧握住,嘴里开始低低吟唱∶“慈爱的神,宽容的心灵,请赦免这些可怜灵魂的罪,容许他们重新体会神的恩慈┅┅消弭加诸在他们灵魂的诅咒┅┅他们的灵魂将会摆脱恶意的伤害,回到爱的身边┅┅。”
随着吟唱声,地上的五芒星阵缓缓泛起红光,乍看之下,仿佛五芒星阵正在旋转似的。光芒中,死者苍白手臂上漆黑的兽印逐渐凝结成一团黑色迷雾,慢慢浮出手臂。就在这时,琉璃紧握的双手慢慢释放,到最后双手大张,那团黑色迷雾就向被吸引似地,紧紧依附在琉璃细白双掌间,接着,淡淡的七彩光芒从琉璃的手中流出,层层包裹住黑色的迷雾。
吟唱声一落,一颗美丽的七彩光球也已经完成,彩光流动,煞是迷人。至于地上方才完成的五芒星阵却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谷鞑诧异地看着尸体上光裸的胸膛,兽印┅┅不见了?!
这种兽印说是用烙的,其实并不完全。因为,烙印的过程中根本没用到火。只是用一种上面刻着兽印的全黑木块,把被烙者的鲜血抹上要烙印的地方,接着将黑木按上去,烙印就完成了。据说,那种木头是受到诅咒的木头。只有用这种木头才能让一个人无论用何种方式都无法消掉兽印。
就因为谷鞑知道兽印的来源,所以他更加无法相信有人能藉由一段歌谣来消掉它。谁都知道,能消除诅咒的只有拥有神力的神官或祭司。但是,没有任何神官或祭司愿意耗费精力为他们这些“前世必定有罪”的奴隶们消除诅咒。
难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竟然是神官或祭司吗?
正当谷鞑神色不定地猜测着少女的身分时,琉璃已经用同样的方法陆续消掉了六个兽印,六颗七彩光球在地上轻轻滚动着。
轻轻抹干额上的汗珠,琉璃稍事休息。
的确,就算是接受了米长老的训练,一次为这么多人消解诅咒还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奶是神官吗?”谷鞑试探地问。
琉璃微笑点头∶“算是┅┅。”说完,回过头,继续为这群可怜的奴隶消解诅咒。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地上的光球已经累积成十四颗,而琉璃早已疲惫地坐在一旁休息。谷鞑没有打扰琉璃,只是疑惑地看着地上十四颗光球,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打算如何处置它们。
谷鞑的思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屋外传出了野兽的低吼和庞希尔斯的咒骂声。
好奇之下,谷鞑站了起来,来到门边往外一看。吓!谷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了。
原来,此时,柴房四周围满了各式各样的魔兽,张牙舞爪地企图接近柴房。庞希尔斯在群兽面前挡着,不知怎的,这群魔兽虽然凶狠,却好像还有顾虑,不敢太过靠近。
见状不妙,谷鞑也走出去,站在庞希尔斯旁边。里面的少女还在休息,他不能让魔兽进去。
谷鞑一站出来,庞希尔斯就发现了,只见他舔舔嘴唇,不耐地道∶“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谷鞑呆了一呆,愣愣地问∶“有什么事吗?”
庞希尔斯双眼放光,注视着眼前的魔兽群,兴奋地道∶“你守着门,我要好好玩一玩。”
来不及让谷鞑反应,庞希尔斯已经一个剑步上前,钻进了魔兽堆里。厉手一挥,庞希尔斯的手就像带着万钧之力,马上就拍碎了一头狼猿的斗大头颅。艳红的鲜血立时如水柱般洒向空中,直到狼猿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时,血雨才停下来。不过,此时,庞希尔斯却已经满头满脸都是狼猿腥红的鲜血。
魔兽立刻围了上来,庞希尔斯虽然快手快脚地率先打爆了几只魔兽的头,但,这些魔兽还是有些头脑,趁着这个机会将包围圈缩小。很快的,庞希尔斯的闪躲空间变小了,每当庞希尔斯打死一只魔兽,就起码要挨上一个以上的伤。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极为惨烈。
谷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实在不懂,为什么庞希尔斯要放弃背靠柴房应付自如的位置,而把自己陷入四面都是魔兽的困境?现在,庞希尔斯身上本来就不完整的衣服更破烂了,浑身都是鲜血,也分不清是魔兽的还是庞希尔斯的。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庞希尔斯的脸上竟然浮上笑容!
谷鞑一边挡开企图闯入的魔兽,一边思考着┅┅庞希尔斯┅┅这人实在太有问题了。
正当外面打得不可开交时,柴房内的琉璃也睁开双眼,因为,外面此起彼落的魔兽吼叫声实在太大声了。
由于耗费的精神太多,所以琉璃还显得有些虚弱。
地上十四颗美丽的七彩光球成为琉璃另一个负担。这种负面的意念不能随意丢弃,也就是说,这十四颗光球,她必须另找时间,将它们炼化。
在柴房一角找到了一个小麻袋,琉璃小心翼翼地将十四颗光球一颗颗放进麻袋里,接着轻轻打开柴房的门。
映入琉璃眼帘的是一大群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魔兽。琉璃不自禁地轻呼一声。
这么多的魔兽实在是她生平仅见,各种魔兽将柴房四周挤得水 不通,谷鞑在门前挡着蜂涌而至的魔兽,而庞希尔斯则在魔兽堆中大显身手,不时呼喝几声,每一呼喝就有一具魔兽尸体被远远抛开来。
琉璃才一踏出柴房,四周魔兽马上就像发疯一样,怒吼连连,全都不顾生死地扑了上来,一时之间,谷鞑忙了个手忙脚乱,退了好几步,幸亏反应灵敏才没有挂彩,但是,看他吃力的模样,受伤恐怕也是迟早的事。而庞希尔斯那边则是一时之间没了生意,因为,大堆魔兽马上就放弃眼前以杀它们为乐的怪人,转移目标往柴房前的谷鞑和琉璃扑来。
琉璃看到魔兽们急欲择人而噬的凶相,兼且发现这群魔兽凶狠的目光似乎都是针对站在谷鞑背后的她而来,一惊之下,几乎忍不住回头躲进柴房内。而这时,庞希尔斯也察觉情况不对,回过头来,趁着大群魔兽往柴房扑近时,毫不客气地从背后一手一头,轻轻松松解决了好几头魔兽。奇怪的是,刚刚还会反抗他的魔兽,现在却对后方受袭仿若未觉,只是兀自前扑。
琉璃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帮谷鞑和庞希尔斯时,一声尖锐高亢的鸣声像根细针一般钻进了众人的耳膜,不仅是琉璃,就连还在动手的谷鞑和庞希尔斯都忍不住停下手,掩起耳朵。
这时,如果魔兽要攻击琉璃恐怕是轻松容易,只是,魔兽们听到这声高亢的鸣声时,也全都停下来,眼睛惊疑不定地乱转着。
鸣声之后是一阵诡异的宁静,三个人和一群魔兽全都呆着。照理讲,这样奇怪的尖鸣声之后不应该一点事都没有,他们在等着,但是魔兽们似乎在猜着。
正当群兽以为什么事都没有,站直身体,准备再上前时,鸣声又响起了。
不同于上次的高亢声音,这次的鸣声低低沉沉的,听起来不像只有一个声源,反倒像是很多声音聚集起来似的。
琉璃、谷鞑和庞希尔斯三人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相对于三个人茫然的反应,眼前打算再启战局的魔兽们似乎知道声音的来源。只见它们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彷徨、恐惧、发抖,最后,不知是那一头魔兽带头,惊吼一声,所有的魔兽就像来时一样突然,在琉璃等人面前一哄而散。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都察觉不对劲,但他们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会让这群刚刚还狠戾嚣张的魔兽全变成了软脚虾,而且还在一瞬间就灰溜溜地逃个一只不剩?
他们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柴房前全部“净空”到只剩下三人和一堆魔兽的尸体之后,前方小屋转角的树丛首先走出一头银色的魔兽。接着,四周的树丛间也陆陆续续又走出了好几头同样的魔兽。
银色的长毛,细长的黑色眼睛带着多疑的眼神,长长嘴巴和一对三角形的漂亮耳朵,那是狐狸的脸。只是,眼前这头魔兽的身长和身高明显比一般的狐系魔兽要高大许多。
首先出来的魔兽有着比其他魔兽来得长的毛发,直直垂下,几乎盖住了四只脚掌。特长的尾巴垂到地上,弯了个弧度,斜摆在右后脚旁边,脸上除了黑幽幽的瞳孔引人注目外,额上一撮黑色细毛也醒目得叫人印象深刻。
“┅┅银狐?!”谷鞑惊叫。
闻言,琉璃也忍不住呆了一呆,然后好奇地看着这种传说中极为“多变”的魔兽。漂亮是漂亮,可惜总觉得带着一股不可亲近的距离感。
这群九只银狐,不知不觉间就包围住三人。谷鞑一凛,连忙护住身后的少女,紧张地对着庞希尔斯问∶“喂,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他不知道庞希尔斯的名字,因此只能这样叫他。
庞希尔斯摇头∶“不知道。”
谷鞑从小在人族生活,尽管只能躲躲藏藏,但对于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级魔兽,“三不可、五回避”还是听过的。他知道许多前途大好的冒险者和猎魔者都命丧在这八种魔兽的嘴爪之下。
为什么银狐会主动出现?而且一向不常见的银狐竟然会一整群出来,这才是最奇怪的。
琉璃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银狐,同样的感觉,她还是觉得∶它们,是洛uo来的!不,更严格地说,应该是为了她手中这十四颗光球来的。它们的视线,和她鲜少出错的直觉都这么告诉她。
“你们想要这个吗?”琉璃提高手中的麻袋,试探地问。
闻言,谷鞑和庞希尔斯都好奇地回过头。
“米坦娜,那是诅咒吧?奶从哪里弄来的?”庞希尔斯果然敏锐,尽管看不到,而且还被层层元素包裹,但他还是马上就感觉到诅咒的讯息。
琉璃轻轻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将忐忑的视线看向眼前这群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