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殇城,确实不是一个好名字。
每次站在城门口看城外涛涛江水的时候我总是会想,为什么这座城会被孤零零的丢在四界之外?七叔说,这座城是上古时期,天神大战过后,天地万物重归故土时,天神们不小心遗落的。每当七叔说到这里,我都会感叹,殇城真倒霉。七叔却说,如果殇城不在四界之外,怕是天地都要毁灭。我一直不懂,只是每当看到江水的时候,内心都会澎湃不已。有时会偷偷的想,要是有一天我走出了殇城会怎样?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我浇灭,因为谁都知道,一出殇城,万劫不复。
“林卿卿!”忘了我是来避难的了!
远处,一个白衣少年,长发随着微风摆动,凤眼之下有一点泪痣,肌肤如雪,身材高挑。只是,手中握着的褐色木棍完全降低了他的整体格调。这个男孩儿,哦不,准确的说,他不是个人,他是十二年前七叔去殇山采来给我治病的小山参,谁知道七叔采回来的时候,我的病莫名的好了,七叔便将就把他种在后院里,五年之后,他就长成这样了。
七叔看他长得太美,觉得这不太像话,于是就给他取了个名字,让他在家里的药坊做事,整天足不出户。不过这大萝卜长成这样,也算是几百年的福气了,但是大萝卜的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是刀子斧头的,我一直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差点被我吃了,怀恨在心。当然我也承认,有一个小秘密一直被我埋在心里。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是被他逮到,真的会死人的!
“林卿卿。”大萝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慢悠悠转过去,“嘿嘿,阿宁啊,冷静。”只见他双目一瞪,“冷静?你冷静一个给我看看,我种那株玉姝容易吗?你倒好,给我炖汤喝了!”
“我承认,是我不对,可是那个东西不就是用来吃的吗?”听到抱头的我吞吞吐吐的说出这一席话,我能感受到,头顶这个七尺大萝卜快要吐血了,“卿卿大小姐,那个东西是用来外敷的,吃一点还受得了,吃多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你怎么不早说!”说着,我赶紧抠喉,不停的打恶心。林阿宁,你等着。
当我要死不活的被大萝卜扛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七叔躺在藤椅上,脸上爬满的皱纹似乎在证明,他真的已经一百零六岁了。忘了说,殇城的人们寿命都很长,一般都有两百岁以上的寿命。“卿卿,你们去哪儿了?”老人瑞紧闭双眼,嘴角微微上翘,两半胡须随意搭在嘴的两边,一身青袍像流水一样,随着微风轻轻的浮动着。
我一直在想,要是早生八十年,我一定要嫁给七叔。
如此青袍,当真如雪。
“七叔,小卿吃了不该吃的。”阿宁将我放了下来,只不过我全身无力的靠在他肩上,心里早就把他的虚伪外貌骂了千百遍。
“是吗?吃了什么东西?”
“玉姝。”
七叔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眼,站起身,缓缓向我们走来。
“卿卿,现在好点没?”七叔把手掌盖在我额头上,但是我能感觉有一股清流慢慢流进身体。
“好多了,就是,七叔啊,为什么我感觉胸口像是有股力量在往外涌?”边说边用手拍了拍。我不知道七叔自己有没有感觉到,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越来越青,“卿儿,回房间吧。”我点点头,朝着房间走去,只是不知道阿宁和七叔说了什么。
“她的力量要显露了,还要把她留在殇城吗,阿宁?”
“我欠她太多了,就算今生还不起,也不能让她像上一世一样悲惨收场。她护我无恙百年,我要保她平安此世。”
(二)
“卿儿,七叔给你商量个事。”
我正从后山采完药,看见七叔朝我招了招手。
“怎么了,七叔。”
“卿儿年有十七了吧。”七叔双眼看着我,搞得我有点不太好意思。
“是。”我摸了摸后脑勺,“怎么了,七叔?”
“卿儿啊,你看,你父母早亡,七叔也算是你义父一般了吧。”虽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但是他们如果再世,一定也会像七叔这么对我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七叔,你说吧,你这样我会不太适应。”
“卿儿可看上哪家好后生没?”
“啊?”我听闻连忙朝后退了一步。
七叔忙上前一步,“你看,七叔也年过一百了,再活个百八十年的,也就随你父母去了,七叔是真的想看着我们家四世同堂啊!你体谅七叔,快告诉七叔,你心里有谁了?”说着,七叔向我勾了勾眉毛。
“七叔,我还不想成亲,我才十七,还有一百多年的寿命,你这么急干嘛?再说,我心里,没什么人,空空的,不信,你感受一下。”其实七叔可以看透别人的心,但是从小到大,七叔都没有看透过我的小秘密,我就是觉得奇怪,难道因为我不是人?诶,不对,那他是怎么知道隔壁吴叔家厅堂出现的屎是三婶家的狗干的?我疑惑的看了看他,“七叔,我说得对吧,我没有喜欢的男子,你看我这么单纯可爱善良体贴,不舍得这么早把我赶走吧!”
七叔无奈的扶了扶额,“丫头,赵府五少爷想和你见见面,既然你没有心上人,那就谨遵父母之命吧。”我一时只当没听懂,“什么五少爷啊,少时的玩伴吗?我怎么记不得了?七叔真会开玩笑。”然后转身朝药房走去。
身后的七叔没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假山,我不知道哪里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莫名的想起大萝卜,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
“萝卜!”看见某人在花园鬼鬼祟祟,好吧,是我鬼鬼祟祟的吓了大萝卜一跳。
“你干嘛?别打扰我!”他转过头来,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
“本小姐是看看你做什么坏事,打扰?本小姐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大萝卜白了我一眼,“是是是,那我拜托大小姐你在一边凉快凉快,小爷有自己的事要做。”
一听这话心里满满的不舒服,“哼!本小姐就是要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一把抢在他前面,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谁知他顺手将我揽进怀中,“大小姐,前面有你从小不能见的。”只是我心里怎么有股异样的感受,耳根子开始有火烧的感觉,也没听清他说什么,急急忙忙的推开他,“不看就不看!干嘛占本小姐便宜啊!”
他脸上一脸欠扁,忽的狂笑不止。
“哈哈哈!”
“你你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居然觉得小爷我会占你便宜?哎哟,大小姐,麻烦你搞清楚,我们两个都是同种生灵,男人啊!哈哈哈!”他一字一顿的解说他的理解,我却觉得这是嘲笑,七叔已经让我嫁人了,这个榆木脑袋到底懂不懂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目光一泠,没有说话,慢慢转过身去,睁大了双眼,眼前的池塘里是密密麻麻的蛇虫,它们拼命蠕动着自己身体,我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它们侵蚀着一样,随即恶心不止。
阿宁没想到我会这样,没来得及拉住我,看到我的反应之后,抚上我的背,“你,没事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走开!”狠狠的推开阿宁,自己冲进了房间,急急忙忙喝了一口茶,冲向门外准备将水吐了,可是没想到,“啊!你干嘛?有仇必报啊!”
阿宁的咆哮淹没了整座宅子。
他用袖子擦了擦我喷在他脸上的茶水,然后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副作呕的样子。
我一脸厌恶的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至于吗?”
“要不你试试?”说着他将袖子移了过来。
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谁让你闻的?”不过接着就眉笑颜开,“报应啊,哈哈!”说着快速关上房门。“诶,我说!”听着他门外的跺脚声音,我欣慰的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尝了一口,不过这味道,真不是那么好闻。
(三)
“阳光明媚啊!”一夜好梦,我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
还没有站稳脚跟,一个未知的生物将我拦腰抱起,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大萝卜吗?“你干嘛啊?前几天占本小姐便宜还没有占够啊?”我双手掐住他的脸,把他的脸捏成猪头的样子。只是他今天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我触电般的缩回了手,这表情,我好像见过。
就这么,我们居然一路没有斗嘴,没有吵架,诡异的走到了前院的厅堂里。
七叔看着阿宁把我放了下来,皱了皱眉,但还是重新挂上他招牌的微笑,“卿卿,过来,这是赵家五公子,芃旸。”这时我才注意到厅中还有一位蓝衣公子,他的头发被轻轻束起,眼角微微上翘,温柔的像清晨池塘边的阳光,一时竟有些看呆。
“咳咳。”七叔清了清嗓子,我连忙收回目光,踱步走到他对面的座位上,抬起了茶杯,希望能微微遮蔽我的目光,不让人家太尴尬。
只见赵芃旸站起身来,朝我做了个揖,我连忙站起身,不伦不类的回了个礼。少年不慌不忙转向七叔,“林大夫,家父让晚辈带着彩礼过来,正式向林小姐提亲。”七叔含笑点点头,“那日子可有定好?”
等等,这是,提亲?
我心里大呼不好,只能硬着头皮,“七叔,我……”还没有说完,七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卿卿,你与赵五少爷的婚事我们自有定夺,你坐下听着便好。”我欲言,可是竟被阿宁生生的按在座位上,这不是逼婚吗?我扭了扭身体,只是阿宁的力气不知何时这么大,我被他捏得有些生疼,无奈发气似的重重靠在椅子上。
突然,一滴液体滴在我脸上,我只觉得身体一震,全身寒意顿起,脑海中零零碎碎的出现了一些景象,是一男一女的背影,只是太模糊,感觉他们好痛苦,我也跟着难受,皱了皱眉,景象就消失了。
赵芃旸走了以后,七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给我置办嫁妆和嫁衣。
我做了一个梦,我又看见那对男女了,这次稍微清楚些,他们各自身披战甲,女的手握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然后坠向身后的悬崖,男的冲过去想要拉住她,可是却只扯住了她的一只衣袖,然后跪在悬崖边,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只是看见他的肩膀在抖动,是哭是笑也不知道。等我。
“等我!”我惊呼着从床上坐起,最后是在说等我吗?
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在我的床前,只是望着这满地碎光,我的心里竟有一丝难过,不由自主的抚住胸口涌动的气流,“我会等你,你会吗?”可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笑笑竟被一个梦折磨至此。
“咣!”门外一声响,“谁!”我顾不得穿衣,推开房门,只见门外只有一盆打翻的热水,我扶门苦笑,我记得,七叔说阿宁与我有缘,让他照顾我起居,一直以来,都是他帮我打洗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