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教皇的担忧
一抹若有还无的透明光晕缓缓而来，将关夫子和老四老五笼罩其中。
三兄弟坐在餐厅门口激烈的争论着，对身外的光罩一无所知。
夜，浓如墨。
奥维斯大陆。
从高空俯瞰，光明教会的总部——光明神殿总是繁华如节日烟花，然而，神殿深处教皇的寓所也总是凄清如秋夜郊外隐者的草舍。
幽暗变化中，关夫子出现在水晶球中。
教皇宝禄二世睁开浑浊的双眼，放下水晶球。他漫不经心的浏览着案几上的大事记，声音有些喑哑：“那个威廉姆斯真的被永久解决了？”
凯恩斯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跪拜于地。他已经跪了一个小时，这已经是他有生以来的无上荣光，任谁知道他在教皇大人的书房跪了一个小时，都会羡慕嫉妒到发疯。
教皇将手中奇怪卷轴缓缓放下，他扶了扶水晶眼镜，小心翼翼的摊开一本奇怪的蓝皮书，拿起放大镜，颤颤巍巍的摊开那本书的封皮，眼神中顶礼膜拜的意味让他身侧英俊的圣殿骑士无意中瞄了一眼。
那本书的封皮上是三个从未见到过的方块符文，貌似是某种晦涩难懂的魔法符号。
自从上个月神使降临并匆匆离去后，教皇就一直在盯着这本书谦恭的拜读。
风岩战战兢兢的瞟了一眼那本书，感觉泛黄的书页似有千千万万只眼睛盯着自己。教皇的大缄默术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用过了。
没用过绝不等于没用。
上次擒获威廉姆斯时那场惨绝人寰的围猎行动依然让他心有余悸，每一次想起来，背上的细汗都会让身为圣殿骑士的他感到羞愧。
威廉姆斯手中的“死灵之舞”法杖绝对是逆天级的神器，即便没有激发储存在水晶球内的禁忌魔法，也已经有四个圣骑士和一个大魔导师陨落，他们的灵魂也永远无法得到救赎，因为他们的魂体已经成了威廉姆斯手中的纸牌。
威廉姆斯的狞笑永远都是那么的令人憎恶，和沦丧之地的食尸鬼没什么两样，就算是一头发怒的深渊怪兽也要比威廉姆斯看上去和蔼可亲。
风岩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略感失落。
他在圣殿骑士的位置上才刚满五年，按不成文的规定，他要去皇家骑士团任职满一年方可回归教廷继续担任教职。
皇家骑士团，那可是个波诡云谲的地方。奥维斯大帝文治武功举世瞩目，可是宫廷残酷的倾轧也是妇孺皆知。
如果教皇大人念及父亲曾追随他老人家在北部荒原传播信仰的旧情，开口让他留在身边的话……
风岩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可思议，旋即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跪在下边的凯恩斯此时更加不堪，由于年迈体衰，连续一个多小时的跪拜已经让他体力不支，再过一会儿，他随时都有可能昏厥倒地。
天哪，在教皇的寓所里昏过去，不被那些红衣主教们笑掉大牙才怪。这种亵渎信仰的事情是决不能发生的，可是在这里施放治愈系魔法更是对教皇老人家的不尊重。凯恩斯头上汗珠在昏黄的烛光中映出教皇那张干枯如松树皮一样的脸孔。
教皇干咳两声，放下手头的奇怪典籍，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凯恩斯，缓缓的道：
“你下去吧，威廉姆斯的下落自然有人去查，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威廉姆斯的灵魂，并非那个空间所能禁锢，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凯恩斯听得汗如雨下，就要磕头，却被一股淳厚的微风缓缓托起，不由自主的站立起来，面向教皇。
教皇颔首微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凯恩斯已经清晰地看到教皇的尾指刚才微微动了一下。
治愈之风，神圣系八级魔法，即使是凯恩斯这样的大魔导师，施放治愈之风也需要五分钟的念诵时间，而且任何一个音节都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变成狂乱风暴。
教皇只是动了一下尾指，就用治愈之风将他随时都会倒下的躯体扶了起来，这是何等的恩典，这是何等的荣耀！？
凯恩斯几乎要老泪纵横，他揉了揉浑浊的双眼，再次跪拜于地，忘记了准备妥当的说辞，直截了当的道：“尊贵的教皇大人，我愿只身前往那个空间，再次封印威廉姆斯。”
教皇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球，摩挲了一会儿，淡淡的道：“那个空间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本分，回去继续传播吾神荣耀吧，那才是你的职责所在，好了，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凯恩斯又惊又喜，左臂横置前胸，躬身施礼，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倒退着离开了教皇的书房。
风岩目视教皇手中的水晶球，他一直想找机会询问自己转职的事情是否能够通融。
圣殿骑士团在奥维斯大陆是当之无愧的终极武装，绝非皇家骑士团那种纨绔掺杂的团队可比。风岩一万个不愿意去，可是所有圣殿骑士每隔五年都要轮值，除非教皇大人另有委用。
轮值这件事情对风岩来说是天大的事，他死也不愿意去皇家骑士团和那群吃喝嫖赌的纨绔们共事。
尽管轮值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大事，可是对走路都颤巍巍的教皇大人来说，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封印威廉姆斯的事情让教皇有些不安，正是他老人家心烦的时候，怎么能提出这种小事来添乱呢？
风岩思虑再三，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只是一年的挂职期限，不和那群爬虫走得太近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对自己洁身自好的品格又自傲起来。毕竟白头鹰家族的子弟，还没有出现过花花公子的先例，呃，除了那个讨厌的叔叔圣弗朗西斯科。
“我的孩子，你期满之后，就继续留在圣殿骑士团履职吧。”教皇宝禄三世的声音犹如春风化雨，让风岩激动的像刚才离去的凯恩斯一样泪水瞬间迷蒙了双眼。
像是被街头流氓的黑拳砸中，他鼻子猛的酸痛起来，身形一晃，就要跪下谢恩。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母亲一样扶着自己的肩膀，让自己不致跪下。
抬起头，他看到教皇浑浊却闪亮的双眼正在慈爱的看着自己。
“教皇大人！”风岩的心头一热，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开始啜泣起来。
“我亲爱的孩子，你现在静下心来，”宝禄三世颔首，阴郁的脸孔忽然晴朗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水晶球，问风岩：“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风岩瞩目看去。
水晶球里面黑灰色烟雾翻腾，间或可以看到晦暗的云层下面，一个黄色皮肤、黑色头发的人类在踟蹰而行，他的身边还有两个肤色发色一致的人类，紧紧跟随，同时还在指手画脚，三个人类看上去很激动。
风岩调动不菲的魔力，给自己加持了锐眼术、瞄准专精和法师之眼，终于看到这三个黄色皮肤的人类年纪不大，貌似一个法师学徒的样子，但是其中一个身上却有防护罩，大魔导师级的防护罩，色泽黯淡无光，却咄咄逼人，足以对抗重装骑士的盾击和劈砍。虽然防护罩看起来因为魔力不足显得行将崩溃，但由于施术者骇人的经验和手法，这个防护罩看起来起码还能支持一个小时。
更加骇人的是这个护罩内的少年，身上没有一点魔力，却可以在护罩内安然无恙。这种护罩对人体有异常苛刻的要求，除非是施法者本人，如果力量和体制不堪重负的话，护罩就不是保护，而是虐杀。
换成是中级魔法师的话，在这种护罩下早已血肉模糊，那里还能这样安静的像个国王？！真是不可思议……
“你一定很奇怪这个人类为什么能这样安然无恙，”教皇温和的微笑让风岩如沐春风，心中却惴惴不安起来，因为他看不出水晶球里的情况说明了什么问题，他更不知道教皇为什么要让他看水晶球。
宝禄三世看着满脸疑惑的风岩，温和的笑了笑，递给他一个拇指粗细的卷轴。
“这个卷轴可以豁免空间乱流造成的伤害，也可以加速穿越空间屏障的进度，两个小时内就可以完成一次空间往返，更重要的是它可以重复使用三次。”
风岩手里捧着这个轻如羽毛的卷轴，眼角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阻隔，热辣辣的流淌了下来，脸颊仿佛被酸雨箭射中一样泛起潮红。
“教皇大人！”风岩以一种难以遏制的力量急速跪倒在地，鼻尖轻轻触碰着教皇陈旧的鹿皮靴子。他的睫毛几乎都要碰到鹿皮靴上镶嵌的黑水晶了。
“如果让我去沦丧之地，我想我有足够的能力安全往返，”风岩已经泣不成声，却仍然用力让自己的语速平缓延续，不致间断，“如果是去那个空间的话，我不介意无法回返，因为我的灵魂是属于光明神的，能够为光明神捐躯，乃是我奥维斯大陆所有信徒的无上荣耀。”
宝禄三世目视风岩，脸上慈爱的神色依然如故。
“‘销蚀豁免’是我光明教会之重宝，它的价值远在我的生命之上，我没有资格使用它。”风岩继续激动的述说着，并抬起头来目视教皇满是褶皱的下巴，以一种无比平静的语速说道，“我愿意以我对您的忠诚和对光明神的虔诚之心起誓，我一定不辱使命。”
宝禄叹了一口气，示意风岩起身，静静的道：“穿越时空阻隔，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凶险。相比之下沦丧之地是一个很轻松的空间，十二级以内的不死生物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是你的使命非同寻常，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这个水晶球里面的人类属于未知种族，黄色皮肤、黑色头发的人类并不见于奥维斯历代的文献。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让你此去异界的目的是锁定威廉姆斯的灵魂，重新定位威廉姆斯的灵魂锚标。
这个水晶球内的人类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刚才我接到神谕，神谕提醒我们：威廉姆斯的灵魂锚标消失了。我们应该想办法去探查。
你知道，原来的锚标在无神论空间，我的创世神，那个邪恶的空间即使只是提一下名字都会让我感到罪孽深重。可是偏偏威廉姆斯的灵魂锚标就在那里，但空间巡游者告诉我们威廉姆斯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想我们必须确认威廉姆斯的灵魂锚标，然后才能做出完善的处理方案。
你知道我现在年事已高，威廉姆斯的事情可能是我为教廷做的最后一次贡献了，我不想让我的事迹留下不光彩的尾声。”
风岩仰起脸望着教皇，淡淡的问道：“这样的荣耀为什么选中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圣殿骑士。”
教皇叹了口气，仿佛阅尽世间沧桑后的一声叹息：“你是一个纯净的孩子，信仰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是全部，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我欣喜的发现，你属于前者。在异界，你的信仰可以让你不至迷失，也可以让你被世俗羞辱毁弃，尤其是那个空间。有鉴于此，这个卷轴对你来说是必需的道具，创世神不会将自己最虔诚的使徒交给渎神者侮辱……
孩子，尝试接受创世神的恩典，好吗？”
风岩好像明白了教皇的解释，缓缓点头，面色凝重的问道：“我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我的孩子，不过先让我为你固化‘销蚀豁免’，它可以让你在那个空间继续使用魔法。”
教皇枯瘦的脸孔上波澜不惊，双眼却调皮的眨了眨：“尽管只是一些初级的，不过治愈术一向是很有用的基础魔法，难道不是吗？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