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夜晚。
秦辰宇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感觉身上的伤痛已经全然不见，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不过，浑身全然无睡意，说起来，也有十几日没有休息了吧，但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今日白天，见婕妮看自己的目光大是奇怪。还有为何会在比试的关键时刻不明不白的昏了过去，纵然师父已经解释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妥。仔细想想，当时……自己喷了一口鲜血，对！就是鲜血。
于是，用指甲划了一下手指。
流出的，还是金色的血液，在明亮的烛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发现了吗？
……
“辰儿！”
看着自己的金色血液正怔怔出神的时候，玉色亮敞的房门外面传来一道身影，正是濮阳盅琰的声音。将近二更了，也不知有何事。
“师父请进！”
秦辰宇连忙起身，恭候师父。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看似在不惑之年，但一双明目炯炯有神，皮肤莹润。此时，他还是身着靓蓝色长袍，披肩的长发整齐有序。分明可以清楚的发现，相比十一年前，他头上的白发多了不少。
从旁拉了一张雕刻着不知名异兽的仙木大椅请师父落座，低声问道：“不知师父找辰儿有何事？”
濮阳盅琰看了一眼秦辰宇的手指，面色随意，道：“你是不是很疑惑，自己的血液是金色的？”
师父明白？要告诉自己答案了？秦辰宇心里一喜，回道：“弟子愚昧，还望师父能够解惑一二。”想起了那一日神秘的小师叔对自己说的话。
“其实，你这应该是一种洪荒体质，可能也是这个缘故，故此你的资质千年难遇。你……还不知道吧？还记得十一年前吗？如今你就应该明白我为何要收你为徒了。”
秦辰宇心里一惊，不解地问道：“那师父可知，弟子究竟是何种洪荒体质？以前我从未闻言这样奇异的事情。”
濮阳盅琰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道：“为师也不太清楚，略知一些皮毛，千多年前，我也是听起无意师父说了这一方面的情况。据传，自太古以来，女娲大神以无上神力创造了世间一切生灵，那一个时代，有许多的莽荒之族，拳可裂山；又有许多的神秘种族，能力莫测，隐匿不知在何处的远古山脉里；也有许多的人，苦海修行，所炼制的法宝，劈山断岳不再话下……最后他们各立体系，统领一方，也就是后来的神、魔、妖、人了。至于现今的洪荒体质可能就是续承了太古一些人的神秘传承，但其能力，却是各式奇样，难以观测。方今之世，这种体质却是愈来愈少了，甚至，都以为绝迹了。”
“辰儿，”濮阳盅琰豪迈一笑，道：“但凡是洪荒体质的人在修行道路上往往都是百利无弊，扶摇而上，平常弟子哪里比得上呢！这是很好的事情，对一个宗派而言，那就是未来，是期望啊。”
“不过……”他脸色突然极是严肃，盯着秦辰宇，道：“这一件事情万万不可随意告知任何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祸端，你明白吗？而且，也就长老们知晓。”
“是，弟子明白了。”秦辰宇皱眉，一双俊目似有一些不安，欲言又止。
濮阳盅琰看他有些不安分的样子，不仅问道：“怎么了？有事情就直言，无妨。”
秦辰宇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不露声色问道：“师父，你可知晓有一种情况，一个人，与生俱来，体内有一股十分强大让人窒息的杀戮之气？而且活不长，能有解救的法子吗？”
“杀戮之气？”濮阳盅琰突然脸色大变，站起身子，胸口猛烈地起伏了一下，凌厉地盯着秦辰宇，“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是刚好一个月前，您叫我持青阳令去通知各位师叔的那一日，小师叔莫名其妙问了我这一句话。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也想不明白，故今日倏然想起，请教师父。”秦辰宇淡然说完，方才看师父的反应，觉得，他应该是知晓的。也不用去问刘师叔了。
濮阳盅琰凌厉地盯了秦辰宇好一会儿，见他不像是说谎，况且，辰儿平日里也从不说谎。道：“这样的话，那么这一个人一定是邪魔外道，切不可放过！”说完，面色如常，看着秦辰宇的反应。
“邪魔外道？”秦辰宇不假思索，只是轻声念了一句。
“呵呵，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但一定不是好事，至于解救的法子，就不得而知了。”濮阳盅琰轻抚了一下雪白的鬓发，不慌不忙地道。
秦辰宇没有说话。
但此刻的气氛，很怪异，也很紧张。
……
“对了，明日你们下山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妮儿，她一向贪玩贪睡，从小看的书也比你少，去了人间肯定是要吃大亏的。你也知道，她脾气极犟，要是知晓你要下山去，断然死活也要跟着你，要是昨日我没有同意的话，我和你师娘可就头疼了。”濮阳盅琰突然转移了话题，语气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是，师父！此事弟子本就责无旁贷，一定不负师父师娘的所托，待山下事情查清后，定将婕妮毫发无伤地带回峊剑派。”秦辰宇一脸坚定，信誓旦旦。
“嗯，我相信你，那你早点休息吧。”说完，濮阳盅琰满心一笑，一挥袖袍，转身洒脱地走出了房间。
……
秦辰宇重新躺回到床上，回味着师父方才说的话。
她是邪魔外道吗？
“呵呵，怎么可能！”秦辰宇自嘲地笑笑，自己真是想多了，庸人自扰。
“不对！”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像是脑中想起了什么，霍然明朗起来。
“那一日，和宫师兄比试，我最后的念头，情急之下，是想施展本门的禁招之一，然后夺得桂冠，让他们大吃一惊，也好和师父他们请求赐给我天灵万寿神丹。当时，我分明已经施展出了万剑归宗，之后，才迷迷糊糊没有了知觉。”
“与师父说的迥然各异。”
“可他为何要骗我？”
……
很久，也想不出一个缘由来，只得作罢。
不知不觉中，脑海里出现了小玥的影子。
“明日就要离开一阵子了，我去找她打个招呼罢。”
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激动，带着少年的痴心。
没有犹豫，起身，换上一身清爽的衣袍，精心梳洗了一番。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碧绿青藤缠绕的游廊，在天上乳白色月辉照映下，让人目不暇接。
朝正方哪里看了一眼，玉色的大门紧闭，但隐隐约约闪耀着幽灵之光，明灭不定，和着月辉，透露着一丝诡异。秦辰宇已经习以为常，也不知师父师娘在里面干什么，虽然觉得可疑，也从来没有去打扰。又朝对面婕妮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漆黑一片，想必她早已酣睡了吧。
于是，转身朝右边沿着几丈长的游廊走出了沁须居。
但他刚离开不久，婕妮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正是婕妮，原来她还没有睡。轻声慢步地走出了沁须君，下了几步台阶，朝左边的一条小径看去，明眸看着前方远处秦辰宇移动着有些惨白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凉，带着几分莫名的酸楚。
“夜，这般的深，他要去哪里？”
“是要去见那个叫小玥的女孩子吗？”
……
前方的秦辰宇丝毫没有感觉到婕妮正在自己的后面楚楚地看着自己，他也觉得，没有人会发现自己，因此没有了警惕性。奠起结绿仙剑，在玉明殿顶端巨大夜明珠乳白光辉的掩护下，带着喜悦悄然无息地向自己心仪的人儿飞去。仙剑沉默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上面的主人也一样……
仅仅半个时辰，就到了殇瑶阁的面前。
真的很快。
秦辰宇收起结绿仙剑，悄悄地瞬步到篱笆小院里面。在月辉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朝崖边看去，那个让自己日夜朝思暮想的女子还没有入睡，正坐在崖边，秀发飞扬，仰头眺望着瀚海般星空，不知想着什么。于是，默然地向她慢步走去……但脚步发出了一丝丝声响，惊动了已经入睡的夜色，格外响亮。
“你怎么，又来了？”
正当秦辰宇走了一半距离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说道。美丽动听的声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呆愣在原地。
……
“我怎么会忘了你，我舍不得。”秦辰宇看着她，目光温柔，笑着说了这一句话。只是，她没有回头看向他的目光。
……
“可是，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过。我也不想，不奢望，生命中能出现让我心动的男子，心，早已死去……”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飘荡在深远的夜空，每一个角落。
秦辰宇听着她的声音，心情有些躁动，声音大了一些，道：“你不该这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呵呵，好啊，我等着你。”小玥又像是变了一个人。让秦辰宇有些意外。
“对了，仙剑比试大会的结果怎么样？”小玥又道。
秦辰宇见她主动问起，喜形于色，认真答道：“第二名，败在了宫羽凨师兄的剑下。”
“第二名呀？”小玥的语气像是非常惊讶，甚至有些不相信，“那也不错啊，真为你高心。”
未等秦辰宇说话，接连道：“其实啊，第二名真的很好，因为它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你呀，以后可要经常做第二名哦，少了一丝光环，就多了一个机会，一份选择的余地。”
这一番话，让秦辰宇惊诧不已，但委实摸不着头脑，听着像是很有深意的样子，就暗自记在了心里。
秦辰宇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在原地兀自呆愣着。
“秦公子，你过来坐吧！”
“嗯！”他怎么会拒绝，高兴还来不及呢。心情激动地走到她身旁，轻轻坐下，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弄脏她的花蝶彩衣。
她分明可以听见，他心跳的速度，很响，很快，仿若受了惊吓。
“明日，我就要下山去了。”秦辰宇道。
“哦？下山干嘛？”小玥有了好奇心。
“听师父说，近几年里，山下有不少的妖魔邪怪在残害百姓，并且愈来愈猖狂，我等修仙之人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你要去杀它们？是吗？”小玥奇怪地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杀过什么妖魔，也不知到时后，能否下的去手。不过，能真正让我起杀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小玥突然慢慢转过头，一双美目看向他，有些羞涩面孔，道：“那你认为，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正邪之分，师父讲过，自在人心。但我不太理解，他说，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秦辰宇看着她刹那扑面而来的美丽，移不开自己目光。
小玥闻言，沉默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你很喜欢听我弹琴，我还是为你抚琴一曲吧，这一曲，就叫鸾歌凤舞。”
“哦？”秦辰宇来了兴致，看着她，问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鸾歌凤舞，就是指很美妙的歌舞。我就是想告诉你，在你眼前的，才是最美好的、最值得珍惜。有的时候，总是要失去，才认识到自己错误，而有的东西，它只有一次。而那些机会，你刻意去寻找，也抓不住的。”
“可我不想明白那么多！”秦辰宇斩钉截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就是我想珍惜的人，我已经，容不下别人。”
小玥回头笑了笑，就笑了笑，如秋水的美眸里非常明亮，不知何时，她的玉脸也带了一丝妩媚……顷刻，美妙灵动的琴声从她玉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甜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适。
秦辰宇看着她，她的美丽，动也不动，像是痴了，痴到在她的内心里。
……
琴声跟随脚步缓缓前行，步履踏着，依稀可以听见仙草碎叶的声音，和着它的节拍，然后随着轻轻的夜风，逐渐飘散……殇瑶阁旁一仙花木藤的黑暗之处，一道曼妙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她的身子，颤抖着，如同一个绝望的小鸟。
婕妮的头脑中一直重复着那一句话：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就是我想珍惜的人，我已经，容不下别人。”
每一个字，念了无数遍，都重重打在她心上，受着地狱无尽般的折磨……她很想哭，想冲出去，秦哥哥的表情让自己觉得很陌生，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但，他的表情不知为何，生生拉住了自己。不想再看，揉了揉眼中的晶莹，心，像是很累，无力跳动。
坐到在地，没有一丝生息，藏匿在无尽的的黑暗之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婕妮听不到美妙的琴声了。于是，站起了身子，朝那个地方看了一眼，她身旁已经没有了秦哥哥的影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白玉石板空落落的，而美丽的她，还坐在原地。
决定，迈开步子，慢慢走向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