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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莲子心苦

魏国已入深秋时节,整日里寒风呜咽、黄沙漫天。

两军将士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就连旌旗都蒙尘。赶上风大的时候,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一开口,就是一口的沙子。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的魏军,都以黑巾覆面,挡住黄沙。

魏国多沙漠戈壁,地形复杂,气候又多变。之前,沐清所带领的长林军就是因为地形不熟,被魏军引入沙漠深处,以致惨败。

用萧倬言的话说,与魏军一战,渝国不占天时、地利、人和。

魏国满城的风沙让擅长攻城掠地的渝军吃足了苦头,此谓不占天时。

沙漠之中道路难辨,路线不熟,此谓不占地利。

魏国百姓誓死保家卫国,当地人没人愿意指点他们,甚至会故意将大军往流沙深处指,渝国军队很难在魏国找到合适的向导,更不敢轻易相信魏国百姓的指点,此谓不占人和。

萧倬言忧心忡忡,自从来了魏国,大渝三军就成了瞎子一样,这种无法掌控的变数让他心中不安。

魏渝两军周旋两月之久,渝军一步步将魏军逼退,致使魏军龟缩到埋雁城附近。

渝军在埋雁城渐成合围之势。埋雁城四面都是沙漠,一望无际,无险可守。如果能将魏军困于埋雁城,就等于瓮中捉鳖,断了魏军所有退路。眼看胜利在望,萧倬言越发不安。

靖王寝帐。

萧倬言一身利落的黑衣上已沾满尘土,进帐一抖,黄沙刷刷而下。

“七哥,您去哪儿了?”萧倬然突然钻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萧倬言解下裹着半斤沙子的黑色斗篷,低声咳嗽,疲惫之色难掩。

跟在旁边的燕十三丢给他一袭厚重的狐裘大氅,皱眉叮嘱道:“你昨夜咳成那个样子,赶紧裹上。”

萧倬言裹紧衣衫,依然觉得浑身冰凉,浑身的骨缝里都像是有钝刀子在反复摩擦。

萧倬然担忧道:“七哥怎么了?”

燕十三道:“死不了!”

萧倬然撇撇:“燕大哥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我一大早过来就见不着人影。”

燕十三道:“我们不是早上才出门的,是昨天夜里就没回来过。靖王殿下不放心,总觉得我们将魏军从术陵城逼退太过顺利,拼着一宿不睡,又带我们折返术陵,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倬然奇道:“有什么不对的吗?我们拿下术陵也不容易啊,难道七哥还怀疑魏国人故意诈败不成?”

萧倬言道:“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所以只能四处看看。”

萧倬然试图安慰他:“我军是魏军的一倍,魏国人打不赢,自然就撤走了。”

萧倬言背靠着椅子,咳得有些厉害,半响才说出话来:“与魏国一战,我们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唯一的胜算仅仅是渝军数量是魏军的一倍,但战场之上决胜负的,绝对不是数量的多寡。我总觉得,魏国人有后招,像是一步步引我们来此地似的。”

燕十三道:“行了行了,你别急着教徒弟了,先躺下来歇会儿,等晌午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萧倬言点头。

燕十三出帐,顺手揪住萧倬然拐了出去。

萧倬然恋恋不舍,大叫道:“我还没问完呢?”

“有什么事情你问我,你看不出来你七哥已经撑不住了吗?你就不能少烦他一会儿?”

萧倬然一脸茫然道:“七哥到底怎么了,我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寒。”

燕十三欲言又止,他在想,该不该把萧倬言因为那场刑狱,周身寒气入骨,身上旧伤经不起风吹草动的事情告诉这个毛孩子。这孩子是真心关心他七哥,但萧倬言怕是会不高兴。

燕十三只是斟酌道:“你七哥两宿没合眼了,肩上旧伤疼得厉害,又染上风寒,他本就是劳碌命,你在那里他更是不能安歇。”

“哦。”萧倬然忧心忡忡,自从来了魏国,眼见七哥日渐消瘦,脸色一直不太好。

“行了。你别把这幅哭丧脸带到他跟前去,省得他看了心烦又骂你。”

萧倬然忽然道:“都怪燕大哥不肯教我,否则我也不用整日里缠着七哥了。”

“嘿!你还倒打一耙呢。”

萧倬然一脸谄媚笑道:“燕大哥要像七哥一样耐心教我才是,我就不会总麻烦七哥了。”

“你想得美!”

“你刚刚才说,有什么事情就来问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

“君子一言。”

“走开,走开。”

……

二人正在笑闹,有传令兵来报,元帅命众人前往大帐集结。

中军帐中,主将以上的军事会议。

不出意外,燕十三果然在那里又看到了萧倬言,心中暗叹一声又歇不成了。

老帅韩毅决定在埋雁城与魏军一决胜负。

一声令下,萧倬言却眉心深蹙迟迟不接话。

鉴于萧倬言最近屡屡泼冷水,又疑神疑鬼的行为,韩毅微微有些不悦:“卓将军,你有不同意见?”

萧倬言低咳一声:“我还想再等等。”

韩毅道:“魏军被我军一步一步逼入埋雁城,机会难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魏军有埋伏。但本帅也仔细勘探过,埋雁城四周,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天险,即便魏军想设伏,也要有屏障才是。”

长林军铁卫营主将肖风曾是韩毅的侍卫长,也接口道:“埋雁城四周都是沙漠,如今在沙漠之上站上一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又怎么可能设伏?卓将军莫不是被魏军吓破了胆子?”

炽焰军诸将心生怒气,但好在不久前才被萧倬言修理过,到底忍了,没人跟他呛声。

萧倬言根本就不搭理他,侧头问沉思的燕十三:“你在想什么?”

燕十三幽幽道:“我在想,埋雁城为什么叫埋雁城,到底是怎么埋的?”

此话一出,长林军中不少人露出不屑的表情,都觉得他太过轻率,说了句毫无疑义的废话。

萧倬言转头道:“卫夫子,你觉得呢?”

自从沙丘平台战败之后,卫铮对自己的信心大减,迟疑道:“我也觉得,我们在术陵赢得太过顺利……”

肖风不悦道:“术陵是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才有了今日的埋雁城合围之势,卫将军说太过顺利是什么意思?”

“将军且息怒。老夫没别的意思。唉……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妥。”

“既然没什么不妥,那我们还等什么?”肖风目光扫向萧倬言,指桑骂槐道:“炽焰军的人都是这么畏首畏尾么?”

燕十三冷冷来了一句:“无知小儿!”

肖风怒了:“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无官无职,这里哪里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肖风并不认得燕十三,见他并未穿着军中有等级之分的战甲,只道他是靖王府的一名侍卫,语气之中难掩轻蔑之意。

燕十三也指桑骂槐道:“看来沐清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手底下尽是这种货色,也难怪长林军兵败如山倒。”燕十三这句话明着是在数落长林军主帅沐清,可在场谁不知道,沐清是刚从炽焰调过来的,长林军是韩毅的旧部,这话分明是在指责韩毅教导无方。

萧倬言头大,炽焰军各位主将倒是被他修理得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吭,但他忘了还有一个燕十三。燕十三的嘴巴没人能管得住,更可怕的是,他若真心与人斗嘴,没人掐得过他。此刻,萧倬言只想把他爆揍一顿。

韩毅沉着脸道:“都别争了。本帅已经决定,兵分三路,合围埋雁城!还有,燕将军,你虽然曾为炽焰军鬼机营营主,但现在已无军职在身,以后这种场合你就不必来了吧!”

萧倬言一愣,燕十三确实嘴巴太欠,但他也没想到,韩毅真的会将燕十三直接轰出去。

炽焰军诸将对燕十三一直尊敬有加,以前但凡萧倬言和韩烈不在,炽焰军都是燕十三做主,这种羞辱,于燕十三而言,可是头一遭。

果然,燕十三冷冷一笑,掉头就走。

当日中午,萧倬言离了大帐亲自去找燕十三,结果被挡在帐外。燕十三耍了性子,避而不见,甚至扬言:“从此之后,不献一策。”

萧倬言笑笑,这人在气头上也没法儿理论。

回到寝帐之中,士卒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多时了。萧倬言苦笑。

魏国风沙太大,三军用大锅煮饭,煮出来的饭菜都是一口的沙子,要么就是硬邦邦像石头一样的大饼干粮,行军作战这本是常态,萧倬言与将士们同饮同食早已习惯了多年。只是,中了千日劫之后,他不挑剔,可他的胃挑剔。以往在金陵城中好生调养着,尚不觉得,来到魏国之后,于吃食一事上却是吃足了苦头。

萧倬言硬着头皮塞了两口,果然,刚刚吞下去,胃里一阵儿绞痛,很快就吐了出来。他脸色发白,猛灌了几口凉水,蹙眉继续吃饭,行军打仗毕竟是需要体力的,结果,还是吃什么吐什么,白白折腾得自己难受,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不得已,他派人去请了晏青。

晏青一来,就把他数落了一顿。这回萧倬言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晏青怒气冲冲地开了无数方子让人去煎煮,那药多到萧倬言开始怀疑晏先生是不是故意整他。

整整七日,萧倬言亲自带人在埋雁城外绕了三个来回,仔细勘查了各路地形,没有找到任何设伏的痕迹。但他始终觉得,魏军不是被他们逼入埋雁城的。

他也相信,燕十三一定有同样的感觉,可惜,燕十三什么都不肯同他分说。

他想不通,血罗刹龟缩于埋雁城中,到底想干什么?而对于他没想通的事情,他一定不会轻易冒险。只可惜,此刻做主的是韩毅不是他。

那日,残阳如血。萧倬言刚刚回营,卸下薄甲,萧倬然又像往常一样,钻进他的寝帐之中,赖着不走。

眼见萧倬言抬手捂住左肩,这已是今日他第三次这样了。萧倬然急道:“七哥,您肩上的旧伤是不是疼得厉害?”

只可惜,萧倬言陷入沉思之中,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在沙盘上画起来。

“七哥,您先歇会儿,您都多久没合过眼了?”萧倬然一把夺过他手上腰刀,终于吸引了萧倬言的目光。

萧倬言依旧在专心想事情,问道:“你去问过燕十三没有?他到底怎么说?”

萧倬然最近时常缠着燕十三,燕十三被他烦得头大,也会跟他说些用兵之道,一来二去,他就成了萧倬言放在燕十三身边的“探子”。

萧倬然要抓狂了,七哥现在满心都是合围埋雁城的事,让他休息几乎是不可能了,可他几天几夜的不睡觉,又病着,这样下去身体受得了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燕大哥也觉得有问题,他说,大渝三军如今就是个瞎子,这种感觉没有理由,只是瞎子的直觉。”

瞎子的直觉?萧倬言心道,燕十三跟他的感觉一样,可惜感觉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拿出来说服元帅的。

萧倬言拿起水囊,小口小口抿着,慢慢细想。

萧倬然见他想得入神,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白搭,顺手接过水囊,就着七哥的水囊也喝了一口,“噗……”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吐了萧倬言一身。

“你干什么?”萧倬言跳起来抖落身上的水珠,沉思终于被打断,转头就见萧倬然拿着他的水囊发愣,瞬间就明白了。死小子,干嘛偷喝他的水?

“苦死我啦!七哥,您这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啊?”

萧倬言慢悠悠接过水囊,塞好塞子,淡定道:“茶。”

“七哥,您什么品位啊,什么茶这么苦?”萧倬然吐着舌头,四处找水漱口,这么难喝的东西,亏得七哥喝得津津有味。

萧倬言见他上蹿下跳的样子,一时莞尔,又将水囊递过去,顺口胡诌道:“这可是南楚的极品山茶,叫做莲子心。莲子心苦,但其后回味无穷。你放在舌头上多品几回,慢慢就能尝出丝丝沁甜了,你要不要试试?”

萧倬然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狐疑地接过来,又尝了一小口,还放在嘴里含了好一阵子,到底觉得满口的苦涩难耐:“七哥,您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我怎么没尝出甜味来?这么苦的东西,亏你也喝得下去。”

萧倬言心中好笑,真是个老实孩子,这么好骗,药也能喝得有滋有味,又接着坑他道:“你多喝几次就会爱上了,要不要再试试?”

萧倬然连连摆手道:“这种好东西,您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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