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知道此事她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这件事情明明就不赖她。况且袭人的眼睛又不是她伤的，她必得拼死把事情说清楚，让所有的主子都相信她，不然那个顶罪的可就是她了。遂委屈地说道：“老太太容奴婢细说。”
贾母也想问个明白，便说道：“快说！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红便把事情的起因说了一遍，众人都皆明了，一时都觉得袭人实在太脸大了些。床上躺着的袭人此刻听到这个，也不敢再大声哎呦了。
贾母长叹一声，手指着床上的袭人道：“真是家门不幸呀，我本以为袭人你素来是个老实持重又能干的，这才把你放到宝玉屋里。怎么？你觉得你日后就可以是宝玉屋里的人了吗？你也太把自己托大了些。”接着又问小红道：“你说袭人是被从天上飞下来的利器所伤？”
小红使劲地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的舌头上生个大毒疮，一直烂到肚子里去。”
贾母的眉毛越发的拧紧了，从天而落，难不成出了神仙不成？遂忙问道：“那个扎进袭人眼中的东西在何处？“
“在这里，老太太。”晴雯忙用托盘把那枚洗净的暗器送了过来。贾母拿起看了看，见是一个五角形状的薄薄的铁片，这分明是枚暗器。早年间，丈夫荣国公跟随先皇打天下的时候，贾母在丈夫身边曾见过各样的兵器和暗器，故而对这枚暗器并不陌生。这分明是有人进了贾府，在房顶之上发下暗器所致。贾府里上上下下断不会有这等本事的人，莫非是王妃昨日因被拒联姻，怀恨在心，从而派人来暗杀么？想及此处，贾母一阵不寒而栗。“当啷”一声，贾母失手将那枚暗器掉落在托盘中。众人见贾母有些慌张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慌乱起来。
黛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贾母又拿起那枚暗器细看，上面却没有任何的标记，如此看来，要探寻这暗器的来历便很不容易了。只是，袭人只是一个下人，为何要伤她呢？难道是要给贾府一个警示么？
贾母举起那枚暗器的时候，黛玉的眼光也追随过来，见暗器上似乎并无标记，这才暗松了口气。
贾母想了一会儿，便又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你们谁也不许再提起，若是有谁多嘴，我必要剪了她的舌头。”
宝玉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那您看袭人的伤势该怎么办？我方才请了几个郎中都说是没有办法，她这只眼睛恐怕是保不住了。”
“怎么办？哼！这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不如给她几两银子，打发她回家去吧！”贾母不耐烦地说道。
袭人一听要把她撵出去，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且如今又成了一个残废，早已习惯了这里锦衣玉食主子一样的生活的她，一旦被撵出去，不是等于让她送死么？遂不顾眼睛的伤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跪在贾母跟前哀求道：“老太太，求求您，不要赶我出去。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和这里早有了感情。我这副样子要是出去了，便没有活路了，还请老太太发发慈悲吧！我虽瞎了一只眼睛，但是什么活都还会做，求老太太就千万不要赶我出去呀！”
众人都是心善之人，虽知道她平日很是跋扈，但这会子听她哀哀相求，看她那可怜的样子，着实都心中不忍。宝玉更是不安，也帮忙求情道：“老太太，您就看在袭人勤勤恳恳服侍我一场的份上，不要撵她出去了吧！”
贾母此时暗想：这个袭人丫头敢这么嚣张，必是和宝玉有了云雨之事。宝玉还未及弱冠之年，便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着实令她可恼。贾母第一次感到宝玉是那样的不争气，令她有了失落之感。也是宝玉房里没有个踏实、持重的人掌管着，方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不让她省心。遂狠狠瞪了宝玉一眼。由此，也更让她下定了要早日给宝玉定亲的念头，若是早日让黛玉和宝玉定亲，宝玉有了盼头，便再不会胡乱惹是生非了。
宝玉也知贾母瞪他的用意，遂低下头不敢做声。
袭人立时感到一阵心寒。
黛玉此刻却悠然开口道：“黛玉有一句话想告知外祖母，不知外祖母肯不肯听。”
贾母笑道：“好玉儿，有话只管将来。”
黛玉道：“我以为咱们这样让袭人出去不好。不管怎样，她总是在咱们府里受的伤，就这样撵出去，恐日后落人口舌。再说，她毕竟服侍了宝哥哥一场，没有功劳，总有苦劳。”说完，黛玉又悄悄附在贾母耳边说道：“这样让她出去，她日后去乱说，岂不是要坏我们贾府的名声？这还是好的，若是她怀恨在心，索性豁出去，做出些不利于咱们贾府的事情，我们岂不是给自己树了个冤家吗？您或许认为她不过是个丫头，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可是须知很多的大事，就是坏在这些小人物身上。不如就让她留在府里，哪怕是做个粗使丫头也好呀！她的眼睛好歹也帮她治，这样她岂不是一辈子念着咱们的好？如此，她便断不会做出损害咱们贾府的事情来的。”
贾母觉得黛玉说得句句在理，便说道：“那也好，就照玉儿的意思办吧。
袭人立时感激地不住朝黛玉叩头道：“多谢林姑娘求情，奴婢日后定当全力相报。”她怎么也想不到，却是黛玉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她，心里不由回思一回，还真真觉得后悔。为何自己先前就那么嫉恨黛玉呢？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物，又难得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可是自己却以险恶之心对之，怨不得她瞎了一只眼睛，这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警示，如若不然，自己还不知要走斜多少路。到时罪孽多了，便不会只是瞎只眼睛这么便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