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帆晚饭碗一丢就来了。浦湘波和他来到汪玲家。汪玲家住在耐火新村,离学校不远。汪玲父亲是轧钢厂工会主席,晚上开会不在家。母亲薛震在家看小说。
浦湘波第一次认真瞧起汪玲来。那张丰满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很苍白,长长的睫毛慢悠悠地煽动着,两只手对称均匀地放在板凳上。她母亲薛震说:“汪玲学习很认真。成绩也好,就是感觉到这孩子太懦弱了,遇到一点刺激就好哭。”
浦湘波把下午汪玲不去开会的情况告诉她,问汪玲:
“今天开会为什么躲躲闪闪不参加?”
汪玲沉吟半晌说:“怕人家讽刺打击。”
浦湘波说:“汪玲同学,我觉得你心里有很多话要讲,大胆一点。生活,就是斗争。对于歪风邪气,我们要敢斗。让步,是让不掉了呀。”
薛震也说:“玲玲,老师站这里,你怕什么?你要相信老师,老师会给你撑腰的。”
她转身对浦湘波说:“我也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养成这种性格。我今天不告诉老师,非要你自己讲。”
汪玲一对黑幽幽的大眼睛凝神地望着窗外。
王贵帆急了,跑出去玩。
浦湘波问汪玲:“你和班里哪个同学最要好?”
“我和郑秀华最好。”汪玲用轻快地声调说。
“你说说,你为什么和郑秀华最要好?”
“郑秀华老实,心好,思想好。”
浦湘波笑起来,望着薛震。这位中年的妇女轻微地叹口气。这使浦湘波感到奇怪。他睁大眼睛,注视着她。她双手交叉地盘坐在床沿上,眼皮往下沉,仿佛心事很重。眼角那呈现青棕色的皱纹,又好像藴藏着不可言状的秘密。
从汪玲家出来,浦湘波和王贵帆径自朝杜铮铮家去。
杜铮铮家住在钢厂灯光球场的左侧,离汪玲家大概有3里路。浦湘**开门,杜铮铮正扒在台灯下画画子,她母亲杨秀娟拿把小圆扇子,伸着头欣赏着女儿的作品。
浦湘波走进去,杨秀娟问道:“找哪一个?”
杜铮铮楞着。王贵帆说:“真老实”
杨秀娟忙端个凳子叫浦湘波坐下,一边埋怨女儿,老师来了也不作一声。
“您是浦老师吧?”杨秀娟用道歉的口气问。
浦湘波说:“谈不上是老师,刚从厂里调到学校。”
杜铮铮父亲杜真贤在厨房里刷碗洗锅,听说来了老师,湿着手走出来寒暄一番。解释说晚饭吃得很迟,还没收拾妥当,交代杨秀娟陪蒲老师谈谈,转身进厨房去了。
浦湘波说:“现在领导叫我当班主任,说实话,真是把我逼上梁山。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找家长来啦。”
杨秀娟说:“这丫头就是懒开口讲话,我还是听别的同学讲的,班主任换成您了。”
她带着喉音笑一声,望望女儿,“这个丫头,胆子才小哩,跟人三句话没讲完就脸红,老师要掌握她这个特性。”
杜铮铮低着头,很不自在。掏出个小手帕子,叠成长条绕在手指上,饶了又散,散了又绕。浦湘波第一次注意观察起这个羞怯的女孩子。
浦湘波把杜铮铮白天不参加会议的事情说出来。杨秀娟说:“这丫头怎么能当干部呀?”
随即就扯到杜铮铮的学习上去了,好像开会不开会,跟她这个做母亲的无缘。
浦湘波顺水推舟地和她攀谈起来。她很健谈,她说她老家在扬州,扬州有不少人才,杜铮铮大姨夫就是扬州那里比较出名的画家。她今年暑假期间带杜铮铮回老家,就把杜铮铮带到大姨父那里去了。杜铮铮画了很多画子。她说到这里起身从抽屉拿出一大叠素描画:有人头,有花草。递给浦湘波看。大姨父看看杜铮铮的画子,说基本功还可以,要杜铮铮回来加紧练习。浦湘波啧啧嘴,看画子是画得不错。他对杜铮铮说:“今后我们出黑板报,你就画刊头,把班里的宣传工作搞起来。”
杜铮铮脸红到耳根,一只手指头包扎着小手帕,一只手使劲地掏着那只手指头。
杨秀娟又扯到工厂里面的文娱活动上去。她说她喜欢打球,乒乓球、篮球,她都行,曾参加过厂篮球队。不过篮球还没有乒乓球打得好。浦湘波暗自好笑,真是人不可貌相。瞅瞅杨秀娟,干白的手拿着小圆扇子,脸色很苍白,恰恰配上那猩红的嘴唇,那情景简直像古典小说里面的仕女图。
浦湘波回到学校时,已经12点了。虽然是秋天的午夜,他感到燥热,把头放在自来水管下冲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