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是唐时诗人崔护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落第后,在长安南郊偶遇一美丽少女,次年清明节重访此女不遇之后的感怀之作品。事实上用大白话说,就是去年想搭讪泡妞没勇气,今年鼓起勇气了妞却不再,只是用这样的美句说出,显得意境非凡。
但是小狐狸此时所说的“人面桃花”,却是一种厉害非常的人皮面具。
此面具用桃花制成,通透粉红,韧性却是意外地好。如同敷面膜一样,将整张面具贴在脸上几秒之后,就可以复制出所需要的脸形。
当然,这种器具只有少数的诗人能够使用,不然诗仙大陆早就要乱套了。
而小狐狸,恰恰就是其中的一员。其实,净琉璃宗的弟子基本上都是能够驾驭易容术的。
小狐狸接过店主递来的“人面桃花”,将其轻轻敷在脸上,稍稍运动体内诗气,整张脸就开始缓缓变形。
不出几秒,刚才俏丽的容颜早已不见,转而变成了一张刘闯熟悉异常的脸。
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他才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他身后被挡住的店主,此时也探出头来,哈哈哈笑个不停。
小狐狸易容而成的,就是刘闯的脸。两个“刘闯”同时站在面前,叫人根本难以辨认。
当然,刘闯本人比小狐狸高一点,身体形状也是不尽相同。不过,这些都可以通过衣服来掩饰。
除此以外,声音也是可以伪装的,但这个小狐狸就爱莫能助了。
“声音你搞不定?”
刘闯听到这个,稍稍有点失望。
“嗯,”
小狐狸咬了咬嘴唇:
“若是我的父兄,声音也是可以伪装的。不过我的诗气还没有达到那个层级,不足以支撑声音的改变。毕竟相由心生,声由魂出,声音还是比长相更难办一点。”
店主点了点头,捧起一杯烧红的酒,一个人喝了起来。
“多谢了,酒鬼!”
离开店之前,小狐狸朝店主抛了个媚眼。
“你不付钱了?”
刘闯看她就要直接离开店,有点不可思议。
“酒鬼,你说我还要给你钱么?”
店主微醺地咧开嘴笑了:
“不用,净琉璃宗的女儿,总不至于欠账。下次给我带一坛上好的竹叶青,就好了。”
“果然是个酒鬼!”
小狐狸依旧是媚眼如丝地看了店主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幽暗的天牢,伸手不见五指。
皑皑白骨堆积在一旁,冰冷无比的寒风从窗户嗖嗖地灌进来,好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冰刀,将他的脸刮得生疼。
他腹中饥饿难耐,想起从前的荣华富贵,止不住想要痛哭出声来,却又害怕身旁的蛮人发作起来,只好屏住呼吸。
他在被丢进天牢那第一天起,就被废除了所有诗气,丢失了诗人的资格,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从万人瞩目的云端,极速坠落到蝼蚁一般的谷底,他好几次想要去死,却又忍了过来。
“父亲,父亲一定会救我出去的!到那时候,我定要吃那刘闯的血,喝他的肉!”
孙可望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种子,好像要把刘闯碎尸万段一般。突然间,黑不见底的天牢里,闪进一个微微放光的点。
他把头探了出去,只听见牢头走了进来,对他说:
“孙可望,你爹来看你了。”
“谢谢……谢谢牢头大哥!”
他颤颤地说,
“爹!”
孙明的脸色有点奇怪,嘴角狠狠抽动一番,隔着眼前铁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可望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却看见了父亲那熟悉的脸型。
“您来看我了!您真的来了!”
“咳咳,”
孙明的语气也有点奇怪,好像故意拖长了音一样:
“那刘闯把我儿害成这样,此仇不共戴天!”
“啊,爹,您的声音怎么了?”
孙可望注意到孙明的声音不对,好像比以前尖了很多。
“这几天我为了你的事来回奔走,都病了。”
“哎,爹!”孙可望这才放下心防,痛苦出声来:
“爹!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那该死的刘闯,我简直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孙明突然间发出了微弱的冷笑,却是即刻恢复了冷静音调:
“儿啊,为今之计,也只能跟赵诗官说清楚此事了!”
“赵诗官?哼,我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吧!”
这孙明好像有意要让谁听清楚似的,侧过了身子,说:
“毕竟他也是帮过我们忙的!我想,他这次不会再袖手旁观了!我一定让他通融通融,早日将你救出这里!”
“那就好,爹,你一定不要放弃我啊!”
孙可望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感情,现在的他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指望,只能将这个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好了,你们的话也该讲完了的吧?”
牢头大摇大摆地走进牢来,对孙明父子说道。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
说着,孙明又转过头跟孙可望说:
“你在这里好好保重,千万不要做傻事。”
孙可望狠狠地点了点头。
一走出牢房,孙明就扯掉了脸上的“人面桃花”,讲其丢到一边。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刚刚孙可望说的话?”
廖县令沉声道:
“听见了听见了。哎,想不到,赵诗官竟是这样的人。”
扯掉“人面桃花”的小狐狸冷冷地笑了一声。
而站在她身后的刘闯,此时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进行到现在,事实已经基本上水落石出。赵诗官泄漏考题,孙明父子考场舞弊,又私藏毒器,这绝对是罪无可赦。
廖县令简直气得发抖,一回到县衙,就派人将赵诗官和孙明请了过来。武试后就整日惴惴不安的赵诗官心头一颤,预感到大事不妙。
威武!威武!明镜高悬,在诗气浮动的县衙身旁堂前,任是堂堂的赵诗官和孙明亦是惊恐万分。
其中,特别是赵诗官尤为惊恐。他毕竟诗歌读书人,虽说收受贿赂泄漏考题,但说实话从前也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当初跟孙家达成了协议,也不过是觉得此次买卖十拿九稳,哪想到碰到了刘闯这么个刺头。
所以,为了保持住最后一丝颜面,在众多乡亲父老面前,他不得不据理力争,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
“廖县令,您今天请我和孙明来,不知有何贵干?”
廖县令眉头一皱,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我早已在天牢里听见孙可望坦诚你们泄漏考题之事!事到如今竟还想要狡辩!”
“廖县令,做人做事皆要讲证据。请问空口无凭就您这么一说,如何能证明小儿跟我串通赵诗官徇私舞弊?”
孙明倒没有赵守敬那么慌张,他知道没有物证,廖县令也不好直接断案。
因此,他显得理直气壮,一点没有心虚的样子。
县衙外,看热闹的人们人头涌动。
从里面却是又探出一个头来。
他的个子不高,所以就算勉强垫高了脚,也始终是差了一点,无法看到县衙里面。
“让开让开,我有急事!”
众人看着好戏,却被他挤来挤去,有几个汉子一下子就生气了,围观的群众之间的气氛顷刻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放他进来。”
好像是看到了他,廖县令朝他招了招手。
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他三步并作两步,在衙役的护送中,赶紧走上审判堂。
是林爽文!
孙明顿时心头像是被重重一击,预感倒有事要发生。
“大人,这是这两人当日在小店中所留字据!”
廖县令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双手一挥,就将字据收进手中。
为了让两人心服口服,廖县令更是稍稍运气,将右手轻轻按住字据微运诗气,再将手掌印在另两张纸之上。
“去!”
众人惊诧声中,两张纸像长了翅膀一样,极速飞到孙明和赵诗官眼前,耀武扬威似地上下浮动。
“事成之后,酬谢金500金!”
廖县令高举金笔,提气挥毫,将墨气狠狠挥洒进两张纸中。
所有的纸张登时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灿灿的五个大字:孙明,赵守敬。
“金笔玉言!”
赵守敬看到廖县令竟动用到“金笔玉言”,怦地一声就跪倒在审判堂之上。
孙明却是仍不明就里,依旧是直挺挺地站着。
没过多久,空气中那两个金碧辉煌的名字,由金渐渐变黯淡,最终形成了黑色。
“来人,将他们丢进天牢!”
孙明的眼眶迅速爆出,整个人好像瞬间消瘦了一个甲子。而赵守敬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还要衙役再三搀扶,才能将将爬起。从此以后,他将诗名尽失,再无仕途可言。
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对和错,只不过是一步而已。
而往往错了的人一直到死也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错。因为对了的人从来就不肯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