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果真说一不二,从始至终皆未停歇,傍晚时分投了家客栈与青囊买些吃食静等王夔赶来,三个时辰后,一道人影踉踉跄跄迈入客栈,浑身浸湿,脸色苍白犹如水鬼,见到坐于老者身旁小女孩青囊后直愣愣栽倒在地。
李乐天打赏出一粒银子,客栈小二立即热络背起王夔送往三层厢房,小女孩青囊紧抿嘴唇一只手抓住王夔衣衫一角紧随其后,满眼泪水,楚楚可怜。
安排妥当后。
李老头取出一枚赤红丹丸,端了碗温水,将其融进,轻叩王夔脸颊为其服下,小女孩自始至终皆未有何言语,对于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老人,青囊并无恶感只是心疼哥哥。李老头目光炯炯看着虚脱王夔,心头暗自诧异,不过三两日时间这小子便将两种走气脉络运转自如,果真是不输李长生的不出世妖孽。一路奔袭,王夔不知运转法决几百,愈往后行心头只留一份清明,误打误撞,尚未入品少年臻至一种玄而又玄境界,法决一瞬大乘!
王夔转醒,四肢酸胀,李乐天在一旁开口说道:“结法决,调五行,运气机。”
王夔听后正襟危坐,手指掐诀,只此一瞬便入定!
李老头微微点头,果真是法决大乘,也不枉费自己一颗龙丸帮他调理紊乱气机,一夜无语。
接下来几日,王夔皆是白日追赶马车,夜晚以打坐代替睡眠。脚下一双百纳布鞋在第一日就彻底磨穿,使得过惯了清苦日子的王夔不肯再穿一双,赤脚而行。
一朝富贵的王夔自知如今自家不过浮水青萍,当不得半点真假,所以他都以平常心对待。
前三日皆为夜晚时分追赶而上,第四日堪堪缀在马车后面不至于遛的毫无踪迹,在问过李老头还有多久到华胥山被告知尚需约莫一月光景后,王夔一度有了将那头青毛畜生打杀吃掉的念头,后来得知哪怕六品武夫亲来也不见能降服这匹名青蛇的神骏大马,王夔心中悲愤,家世好就了不起?出个门连马车都套上这样一匹马王,不显摆能死啊?
七日,王夔毫无悬念入得武夫末品,通体舒泰,如盲人获新生!
王夔整人气质为之一变,其中缘由也只有李老头一人知晓,凭借入得末品的福获心至,王夔体内兵家至宝先天武胎逐渐孕育小成,等到入得中品,先天武胎的彻底孕育,那时王夔就是一跃龙门化作龙,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第八日,李老头丢下一套刀谱及一把三年蝉,目的不言而喻。
刀谱《洛水》,总计七十页,共八大式,每式注解不尽相同,愈是向后所占篇幅愈是繁多,气机脉络图一十六幅,对应八大式正奇走气。
三年蝉刀长二尺四寸,重九斤七两,刀锋纯钝,不求锐利。
王夔在路边树荫下细细揣度《洛水》第一大式,名无锋,刚好与手中三年蝉完美契合,总计三百一十二字,王夔通读三遍悉数记牢,先手按正经走气一周天再接奇经走气,两周天后费时半个时辰,再将《洛水》第二式通阅两遍,心中有数的王夔起身急射而出,挥刀之后再挥刀,力求摸索到书中所记刀身起涟漪的玄妙境界。
右手挥刀二百后换左手挥刀,惊愕发觉左手挥刀三百六十余次,王夔改正经练右刀奇经换左刀,不知疲倦。
王夔并不知晓手中所拿《洛水》为何物,曾经使刀第一人前三十年的练刀心得,其中八大式俱是出自他手,珍贵程度足矣在三座江湖一同掀起场腥风血雨,相传书名当时是为一名洛水女子所起,其中流离情愫不足外人道。
练刀途中,王夔想起那位自称姓黄的老奴,记得那时狼狈流亡途中,没少挨了别人白眼,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活着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吃天下最贵的酒楼,喝天下最好的美酒,对了,记得他最爱黄酒,也不知道哪有最好的黄酒可卖。
行至晌午,因为李乐天和青囊顺官道前行,大致方向出不了错王夔便可追上,所以他并不如何着急赶路,驻足张望,路边有家颇具规模酒楼,走进才愕然发觉正是前些年流亡三人只能遥遥观望的一座酒楼,记得当时店家小二冲着自己三人尖酸刻薄,不知现在他是否记得自己。
过门而入,迎面是位面生小厮,小厮热络上前,打眼看到王夔腰间所挎古朴短刀,小厮眼力劲还是有的,心中思量百转便知这位衣着并不如何的年轻男子应该是位游历江湖的世家子弟,面上表情自然而然更加真诚几分。记得自己前任就是眼力劲儿不够,对着一位衣着褴褛的仗剑青年刻薄言语了几句,哪想到青年竟是邻州数一数二的公门公子哥儿,下场十分凄惨,被仗剑青年拿剑将其生剐致死,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事后仗剑公子哥吃了顿丰盛饭食后潇洒离去,士卫连个屁都没放抬头望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
找了个角落位置坐定。
要了酒楼拿手好菜两道,酒一壶。
小厮飞快跑去,生怕怠慢了。
王夔将三年蝉解下放于桌上,伸出双手,双手本就原有的老茧之上再添新茧,用手指触碰坚若磐石,王夔心中苦笑,都说武夫高境便可达到刀枪不入的骇人境界,难不成得要全身老茧才可以?可这也太过骇人了些吧,仅是想一想王夔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大概先前仗剑游历青年积威过深,王夔这一桌酒菜上的十分迅速,本就没什么姿态拿捏的王夔风卷残云般将桌上饭食吃下腹中,剩余半壶米酒,王夔忽然想起《洛水》一书后节有段评说,天下刀途剑法殊路同归,皆可付诸于笔端,心中意气足了自然而然可以达到那手中无刀心中自有千万刀的玄妙境界。
王夔以指代笔,蘸取壶中酒水作墨,挥袖写下《洛水》八式中第二式,二钱,共计一百零八字,最简。
二钱不重,酒气重。
最后一字,正对最后一滴酒水。
浑然天成。
不再去看桌上文字,王夔拿起三年蝉,下楼交付银钱,离去。
不大会,一脖子上驮了位稚嫩男童的中年汉子来到王夔桌前,木面上洋洋洒洒百字仅剩后面大半,好在王夔打小就写得一手好字,看起来也颇赏心悦目,中年汉子看向以酒水写就文字,异常仔细。
肩上男童也随他一同低头看字。
酒楼小二看到举止怪异的一大一小,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他并不知晓眼下这位中年汉子论身世能甩那仗剑青年几十条街都不止,原东昊剑池弃子的他,五年前登门拜访将剑池拿得出手几位剑子悉数斩于剑下,对阵剑池宗主,不败不胜,一时间江尚卿之名响彻整座武林。
这些年,大器晚成的江尚卿走访各国明宗,挑战各路武道宗师,磨砺己身,并放出话去谁若能让江某人一败,手中这把名茶荼的天下数得着神兵便是归谁,无论名门正宗亦或魔门邪道纷纷前去挑战,至于是因其猖狂语气还是为了他手中那把被誉为“道剑第一”的茶荼,这便不得而知了。
细数他这些年所作所为,不可谓不惊人,将观音宗而来的首席大弟子唐婉儿揍的哭着喊着跑回南海,并声称再也不会踏入陆地一步,据知情人透露,原本资丽动人宛若天仙下凡的唐婉儿当日一战被江尚卿辣手摧花,鹅蛋脸儿整整浮肿了一圈难怪当日唐婉儿如此悲痛欲绝;后来上峨眉,将一帮子黄花闺女祸害不轻,最后凡是女子稍稍多些的宗派对江尚卿皆是闭门不待,好好地美人儿你打就打了,怎么老是朝脸上招呼?
五年里江尚卿林林总总将武评前十人中差不离挑战了个遍,那把茶荼在三上青坪后留在了山上沉剑湖中,下山后说出,我辈剑道不如卢东轩,世人听之皆惘然,卢东轩是谁?他们不知晓,但江尚卿功参造化已如此,难不成青坪山上这些年还藏着掖着一位活剑仙不成?
直至桌面酒字消弭不见江尚卿才抬起头来,赞叹一声:“好!”
坐在江尚卿脖子上的清秀男童好奇问道:“师傅我怎么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的?”
被外界传闻脾气暴躁异常的江尚卿呵呵一笑,柔声道:“你还小当然看不出了,等你长大了你就知晓了。”
男童歪了歪脖子,轻轻问道:“那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江尚卿扭过身带着男童向楼下走去,“是一篇上乘习刀决,可惜就是只留一半。”
男童哦了一声。
“那写的一定很好。”
江尚卿柔声说道:“字中有剑气。”
糟糟懂懂的男童就更加迷糊了,江尚卿宠溺的揉了揉男童脑袋,说道:“走,给你买烧饼去。”
稚嫩男童恩了一声。
出门。
刚刚练刀半日的王夔尚未练剑,字中便有剑意。
手中有刀。
心中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