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陆,八部之一天部,天干、地支二十二营之甲字营,百草园。
一处山崖,三丈来高,一方青石,光洁平坦,其上端正盘坐着一个黑衣少年,五心向天,胸腹以一种玄妙的韵律起伏着,吐纳着天地元气,口鼻间的气流如有了生命的灵蛇般吸进呼出。与众不同的是,在吐纳的同时,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星目,奕奕有神,面容清俊,温和儒雅,虽称不上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却也算是个俊品人物了。
此刻,他晶亮的双眸凝视着远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怡然、恬淡。傍晚时分的氤氲烟霞洒在他的脸上,俊颜、微笑、霞光,衬托得青石之上的他仿佛与天地共融,宛若得道高人。
入目所见,山崖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灵土里生满了数不清的奇花异卉,珍药灵草,元气浓郁,清新芬芳,呼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亦有参天古树,枝虬叶茂,如青罗伞盖,耸立在花草之间。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连绵无尽,溪流蜿蜒曲折,围绕着一片片灵田,景致之美,足让人流连其间,乐而忘返。
突然,少年神情微动,目光看着前方一个花草掩映之处,嘴角的笑容浓了些许。
“又来偷灵药,嫌上次挨揍挨得不够爽吗?”
少年正欲有所动作时,耳边忽然传来清脆悦耳的娇笑声。
“武大哥,你又在师法天地,观想养神,一心二用呀,嘻嘻。”
“长歌哥哥,我们要听故事,快给我们讲故事啦。”稚嫩的童声响起。
武长歌回头一看,视线中出现了四个人,一个五岁小男孩儿,两个不大不小的双胞胎姐妹,一个豆蔻初绽的大美人儿,爬上了山崖。
“哦,雷雷,萌萌,贝贝来了,小心别摔着了,玉儿妹妹也来看我啦。”武长歌含笑应道。
大美人儿樱唇微抿,含笑不语,娇靥泛起一丝红晕,少女之美,可爱无限,正如其名,花颜如玉。
“长歌哥哥,我要听仙剑奇侠传,长歌哥哥和赵灵儿最后有没有打败大坏蛋拜月教主,拯救天下苍生啊?”雷雷抢先问道,小男孩英雄情节很重。
贝贝不依,摇着武长歌的胳膊撒娇:“不听不听,长歌哥哥,银河那么宽那么长,长歌哥哥和织女姐姐以后怎么见面嘛,贝贝很想知道,快告诉贝贝嘛,萌萌也是,哦。”
“不嘛,萌萌要听长歌哥哥和小倩姐姐的故事。”萌萌小脑袋一摇,抓着另一只胳膊晃起来。
雷雷温热的小嘴忽然凑近武长歌的耳边小声嘀咕着:“长歌哥哥,你要是讲仙剑奇侠传,雷雷就让娘把姐姐许给你做道侣哟。”
“雷雷,你……再乱说,姐姐就打你屁股啦。”花玉儿耳力敏锐,闻言一脸娇羞,红晕更甚,看都不敢看武长歌。
好小子,为了听故事,连姐姐都出卖,武长歌无语。
雷雷童稚可爱,贝贝、萌萌两个小美人胚子娇憨卖嗲,大美人儿花玉儿抿唇不语,眼睛里却有期待之色。
这就是乱开的麻烦啊,武长歌忙安抚三个萌娃:“乖,待会儿长歌哥哥就给你们讲,在这之前,我先抓几个偷药贼。”说着,他站起身来,眼里浮现一丝凌厉之色。
三个萌娃拍手笑道:“好玩儿,抓贼咯。”
花玉儿闻言,好奇地看向山崖下的灵田,没看出偷药贼藏在哪儿。
“雷老虎,把他们赶到山崖下来。”武长歌对着虚空轻喝一声。
吼!
话音一落,百丈远处一棵参天大树的浓密树冠里传来一声高亢、震撼人心的虎啸,宛如霹雳炸响,接着在树枝“哗啦啦”声里冲天飞起一只巨大的老虎。那老虎背上生着一对巨翅,一振双翅,如同箭矢般射向灵田,卷起一道狂风,威势煞是惊人。
那虎来得好快,呼吸间便飞至一花草掩映处上空。定睛一看,此虎生的当真威猛之极!
体长近丈,身约人高,铁尾两米,翼展丈余,头大如斗,眼若铜铃,面如钢铸,身躯雄壮,花纹斑斓,睥睨在天,狰然有威。
这便是武长歌的坐骑风翅虎。
风翅虎翅膀一振,几道筷子粗细的紫黑色闪电便向下方飞射而去,顿时几声“嗷嗷嗷”的惨叫声响起,两道人影“呼啦啦”从躲避处跳起来,立刻往远方跑去。
可他们的速度哪比得上风翅虎,风翅虎截着他们,兜头又是几道闪电,电的他们嗷嗷乱叫。
“真好玩儿,雷老虎真厉害!”三个萌娃欢呼雀跃,花玉儿也露出编贝玉齿笑了。
武长歌喝道:“想多吃苦头你们就尽情地逃吧。”
两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风翅虎,步履蹒跚又不甘地往悬崖下走来。那紫黑色闪电把两人劈得身体焦黑,外酥里嫩,衣衫破烂,头发竖直,使得两人看起来像乞丐一般。
“钟旺,李源,三个月前你们两人来偷灵药时,我就教训过你们,今天还来,难道一点不长记性吗?交出偷的东西,自觉到执法堂去领罚吧。”
武长歌站在悬崖上,居高临下地喝斥,声音颇具威严。
两人皆十四五岁年纪,仰脖看着武长歌,只感觉这样的姿势太过屈辱。钟旺怨恨地道:“武长歌,你个废物,敢这样对我们,有本事让那该死的风翅虎滚一边去,和我决斗,我保证揍得你满地找牙。”
可恨的是武长歌实力比他还弱,根本不出手,上次风翅虎还只是用翅膀狠狠拍他们一顿,这次竟然用雷电劈他们,太过分了!他来偷灵药根本就不占理,被打了家里的长辈也不会出面,而他也不会把这丢人的事告诉长辈。他能找的只有他哥。
实在气难消,他又讥嘲道:“都快十八岁的人了,连铸宫境第七重都没达到,我比你小了两岁,实力都比你强,你说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什么狗屁师法天地,万物有灵,观想养神,整日里装逼,讲个故事都以自己为主角,观看妖兽战斗时竟被波及损坏了经脉,本来你就是个废物,这一次废上加废,呵呵,你真是个奇葩。”
武长歌面色无波,自己天生体质孱弱,被人叫了将近十年的废物,早已锻炼出来了坚韧的心境,岂会因钟旺的几句讽刺之语而动怒。再说了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真没什么好说的。三个月前,他在修炼秘技“蛮牛冲撞”时,为了求得精髓,在苍莽妖森里观看裂地蛮牛战斗,但不小心被伤到经脉,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李源冷冷道:“武长歌,十天后,咱天部甲字营下门便要进行考核,你经脉受损,根本没可能达到铸宫境七重,你已经失败了两次,这次再失败,按照规矩,就会被咱们甲字营除名,这百草园和你就没有关系了,你又何必执着于几株灵药呢。没有功法和资源的你,到时只能任人鱼肉。况且,我爹还是执法铁卫,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话里威胁意味明显。事实上,他们二人突破在即,急需一些灵草,觉得武长歌好欺负,想来打秋风。
武长歌看管方圆二里的灵田,这可是一道美差,不仅元气浓郁利于修炼,而且三十年份以内的药草每年有半成的报损,他可在这其中抽取一成的报酬。可是看管灵田岂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胜任的,武长歌可是费了大气力的。
“知法故犯,罪加一等!上次让你们逃脱处罚,这次定让你们受罚,料理灵田三月!”
武长歌喝道,丝毫不为所动,眼里却有一丝痛苦、不甘之色,但掩饰得极好,没人察觉到。要不是父亲是甲字营的一名修士,以他的资质,根本就不可能进入甲字营下门。而且十天过后,要是再通不过考核,他就会被甲字营下门彻底扫地出门,不仅给父亲丢脸,以后自己的修行之路将会更加艰难。
“呵呵,谁会相信我们拿灵药呢?那些药仆,他们敢吗?”钟旺一指远处正在伺弄灵药的仆人,阴笑道:“我们也可以说你栽赃陷害。”那些药仆都是为了便于干活,才被赐予入门功法的普通人,修为极低,哪敢介入修士之间的争斗,见状早就远远躲开。
脸皮够厚,硬是把偷说成拿,还颠倒黑白,武长歌都快气乐了。
“不要脸,我们都看见了,雷雷,萌萌,我们给长歌哥哥作证。”贝贝捏着小拳头喊道,另外两个小家伙立刻响应。
花玉儿也不悦的看着二人,没有说话,眼里的意思很明确。
“雷老虎,给我劈!”武长歌下令。
“别,我交出来还不行吗?”两人终于不敢强撑下去了,没想到威胁的话说尽,武长歌还是这么强硬。
二人忙从芥子袋中取出偷来的灵药放在地上,每人都偷了两株,都是三十年份的。
芥子袋,是用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储物袋,只有巴掌大小,却内蕴空间,空间越大价格越昂贵。
“记得去执法堂领罚。”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令得二人身子一滞,暗道糟糕,有花玉儿作证,想赖都赖不掉,对武长歌更恨了。
“我哥和你哥是甲字营中门弟子,回头我们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好好收拾一下武长歌,今日之辱,必须还回!”
“要不是他三年前走****运,在苍莽妖森里和那头风翅虎立下精血誓约,他岂敢这么嚣张,风翅虎该死!”
“一定要弄死那头风翅虎,风翅虎死了,武长歌就弱如鸡,任我们捏圆搓扁!”
“十天后,他必定会被咱们下门除名,到时没了风翅虎和甲字营的庇护,我要废了他的经脉,让他彻底做个废人!”钟旺恶狠狠地道。
两人边走边骂骂咧咧。
“好了,把臭虫收拾了,咱们言归正传,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个更好听的神话故事……”武长歌手一挥,准备像往常一样把雷雷揽到怀里抱着,没想却触手柔软且极富弹性。
“哎呀,武大哥,你的手……”花玉儿惊呼后退,两只小手交叉捂胸后退,脸红如血,那颇具规模的玉峰急剧起伏着,绽放着诱人的少女风情。
啊,武长歌挠挠头,尴尬地道:“撒瑞,撒瑞,无心之失。”心中暗呼,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很有料。
花玉儿只是害羞,并没有发怒,至于武长歌的奇异之语,她是见惯不怪了。
“***无耻!”没走多远的钟旺听到声音转头看见这一幕,立刻眼珠子瞪圆,大骂出口。
李源也一脸的羡慕嫉妒恨:“这个废物真有艳福,老子想碰又不敢碰,他随意地碰了,花玉儿竟没发怒,恨呐!”
两人一起诅咒:“苍天呐,请您开开眼,降下雷电将这个装逼的混账活活劈成一根小木炭吧!”
“长歌哥哥赖皮,故事总是说一半,又换另一个,我们不干。”这时,三个萌娃竟然站在统一战线声讨万恶的长歌哥哥了。
武长歌对付萌娃早有一套,指指自己的脑袋道:“长歌哥哥需要花时间构思啊,要是现在讲的不好听,你们可别失望哦。”
三个萌娃转着乌溜溜的眼珠,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般,一齐点头道:“好吧,长歌哥哥你慢慢想,一定要把故事讲得好听哦。”
“没问题。”武长歌正襟危坐于青石上,老神在在,一股儒雅的气质油然而生,朗声道:“今天,我就讲一个神话,名字叫《白娘子传奇》,说的是一个凡人医师,也就是你们长歌哥哥我,和一个修炼一千八百年的白蛇精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花玉儿小声打断道:“武大哥,你可以把主角换一个名字吗?感觉怪怪的。”
武长歌摸摸鼻子,略显郁闷地道:“这样啊,改名字武大哥会木有感觉的,嗯……好吧,你们这么捧场,武大哥就改一下,把男主角的名字改为许仙……”
轰!
武长歌刚说完这句话,天空上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仿佛苍穹都要被震得裂开,地面也轰隆隆摇动,几人的耳朵里嗡嗡嗡地鸣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内心无比惶恐。
抬头一看,无尽的苍穹上,璀璨的星光、金蛇狂舞般的雷电、燃烧着烈焰的火、散发着阴寒雾气的冰晶、浩瀚的黄沙等等,瞬间交织成一层遮蔽天空的光幕,顿时,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震天巨响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蓦地,苍穹上的雷电光幕被撕开一个裂口,像是某物强行闯进这方天地中,裹挟着雷电迅速向大地掠来。紧接着,一颗幽黑深邃的液滴和一颗红到极点的液滴,看着好似颜色各异的鲜血,在那天幕即将合上时钻了进来,分别向大地激射而去。
一只星辰巨手骤然从虚空里穿出来抓向金色雷电,一撞之下,星辰巨手一颤,雷电也在这一撞中改变了方向,向远方急速掠去。
“不好,你们快闪开!”
正仰脖看着天空上那神奇的光幕,武长歌突然发觉一道金光闪闪的雷电直直地向山崖上劈来,貌似落点正是青石,不禁面色大变。他连忙把身边的三个萌娃往边上一推,身子就势一滚,那姿势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正当武长歌庆幸时,脚底忽然传来钻心般的锐痛,电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神智涣散,全身如筛糠一样急剧颤抖,身体立马直冒黑烟,几乎变成了焦炭。
武长歌神智涣散之前的唯一一个念头是:我靠,老天要不要这样啊,你把哥一龙的传人弄到这个地方来十八年了,哥还没说什么,只是装逼次数多了点,也不至于被雷劈吧,以后还能不能快乐地玩耍了。被雷劈死,这个死法,好丢人的说!
看着武长歌焦炭一样的身体,花玉儿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探着他的鼻息,眼泪扑簌簌地流:“武大哥,你快醒醒,别吓玉儿,玉儿还没跟你说喜欢你呢,千万别死啊,呜呜呜……”
三个萌娃更是吓得坐地上哇哇大哭,让人心疼极了。
钟旺和李源被那震天巨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天上的异变,动也不敢动,竟然没注意到小便都****了裤子。转瞬间,看见一道金色雷电劈向武长歌,一道惨叫声响起,然后就听见花玉儿和三个萌娃的哭声,不禁面面相觑。
发愣片刻后,两人拳头狠命捶着地面,在地上打滚,疯狂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真被雷劈成木炭了,我就那么诅咒一下,老天就开眼了,真是笑死我了。”
“真是生也奇葩,死也奇葩呀,哎哟,我肚子笑疼了。”
“叫你装逼,装逼遭雷劈。”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短短片刻之间,整个天元大陆已经闹翻了天,苍穹之上的异变令得所有人陷入了惶恐,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天地的认知,而那些大能者在短暂的惶恐过后,纷纷划破虚空,向那金色雷电消失处赶来。以他们的见识,自然知道此物既然能撕破遮天光幕,必定是天地奇物,若能得之,以后纵横天地间乃至成为第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百草园,一处山崖上空,瞬间出现了无数身影,分明是近水楼台而来的大能者。此刻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山崖上那具人形焦炭,平日里仙风盎然的人,此刻眼睛里充斥着嗜血饿狼一般的光。他们互相警惕着,既想先得到手,又怕成为群起而攻的对象。
刷!
欲望作祟,终于忍不住了,数十只手同时向人形焦炭抓去,丝毫不顾及会不会伤到旁边的小姑娘和三个萌娃。
“归元!”
一道呢喃之音飘飘渺渺地从云端发出,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却似天音玉旨,令那些掠夺之手瞬间向后缩回,破虚而来的大能者身子瞬间倒退,回到出发原点。只见天地间的一切好像在经历着倒放,一切迅速回到起点。遮天光幕消失不见,所有人恢复常态,本来干什么现在还在干什么,所有人都无知无觉,心境没有半点波动。
一时间,百草园山崖上只余悲悲切切的哭声。
钟旺和李源拍了拍有些晕眩的脑袋、笑疼的肚子,嘴里嘀咕着,忽然想起了既然武长歌被雷劈成木炭,那岂不是……
两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迅速跑回山崖前将那四株灵药装入芥子袋中,逃之夭夭。
“此物虽抗住了我的拘禁,三日之内灵性却受到抑制,也正因如此,才会与这个小家伙碰巧合体。罢了,此物与我之道不合,得之无喜,失之无忧。这小家伙福泽深厚,但今后亦沾染上无穷的因果,一步一磨炼,是祸是福,就看他能否打开心门了。若能,他日或许于我之大计有所助益,这一道雷之本源就算做我的小礼,若不能,唉……”
云端上的呢喃飘飘渺渺,不可捉摸,最后惟余一声轻叹,终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