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听到卧室里有奇怪的声音,沈南生起身,推开卧室的门,打开灯,他看到陆天白赤/裸地站在床上,绷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感到身后来人,她回头,面色苍白如纸,神情淡漠,墨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地望着他,她开口问,“你,是谁?”话音未落,她就从床上跃起,手中的短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向自己……
“啊!”沈南生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一下子滚到地上,撞上茶几的柱子。他揉着头坐起来,起身推开卧室的门,“陆天白,你……”声音停了下来。
床上一片狼藉,被子垂在床下,床上凌乱地放着陆天白用过的绷带。一阵风吹得窗帘飞扬起来,沈南生这才注意到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他走到窗边,十五楼的风吹得他脸上生疼,他看到窗台上有半个脚印。
她,走了。
陆天白的伤,好得很快,相应的她已经连最近发生的事都要忘了。她觉得自己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自己一定会把沈南生忘了,然后把他杀了。她的痛觉彻底地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控制着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忘掉了那么多事,却有一件事依旧在她心里深深记着,而且越发清晰,如同一根刺,不拔不行。
那就是Bye。
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就觉得自己一定要杀掉她——这种感觉就像天性一样。
她见不得Bye好,她觉得明明是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血脉,凭什么她就能幸福?她看着报纸上刊登的通缉犯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笑靥如花。她决定要破坏Bye一些重要的东西。
北京秋季的大风吹过,将她手中的报纸卷上了天。
废弃的工厂,一个空旷的仓库里,陆天白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机床上,双腿无意识地缓缓踢着。她卷起袖子给自己扎了一针——她脚下散落着几只用过的针筒。
“That/I/was/born/to/try,I/was/learned/to/love,Be/understanding,and/believe/in/life……”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歌,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远方。
“阿琛,你究竟是怎么了。”角落里,陆棠被铐在生了锈的窗子上,身边废旧的车床上机油弄脏了他的西装,他头发有些凌乱,显得很狼狈。他望着坐在机床上的少女,少女的黑色头发似乎长了一些,黑漆漆地披散在肩上,挡住她刚注射完后恍惚快乐的表情。
陆天白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耳边依旧很吵,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棠说了什么。停下嘴里含混不清的歌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陆棠面前。陆棠见她过来,向后缩了一下。
她伸出手捏住陆棠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看着她,然后她吃吃笑着问,“怕我?”
“阿琛……”陆棠试探地叫到。
“啪!”陆天白重重给了陆棠一耳光,打得陆棠的头歪到一边,半张脸肿着,鼻子和嘴角都流出了血。她抓着陆棠的头发将陆棠的脸正对着自己,“明明是一样的脸,你为什么怕我。”
陆棠似乎被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望着陆天白的脸断断续续地说,“阿琛,阿琛……阿琛自首吧……”
陆天白放开陆棠,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啰嗦得烦人,耳朵里轰鸣着快吵死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她起身拿出一支一次性针管,针管里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流光。
“阿琛……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阿琛,阿琛……”在陆棠的呼喊中,陆天白不由分说地撸起陆棠的袖子,将手里的针剂一股脑儿推进了陆棠的身体。这下清静了呢……
“That/I/was/born/to/try,I/was/learned/to/love……”她哼着歌起身,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回了机床上,双腿随着嘴里模糊的歌声缓缓踢着。
陆棠趴在地上,初次注射毒/品的反应极其强烈,他不停地呕吐,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着,身体颤抖着,灵魂深处似乎被撞击着,他后悔死接到阿琛的电话什么都没有想就出来,她不会是自己的妹妹,她怎么会是阿琛呢……
公安局的人正在一遍一遍地看着易天网络公司的总裁陆棠失踪时的视频,视频上陆棠打着电话进了公司的地下车库,挂掉电话靠着自己的车似乎在等着谁,然后画面里陆潼琛从一辆车后出现,陆棠似乎很激动,陆潼琛对陆棠说了什么,然后出手打昏了陆棠,将陆棠拖上车,然后将车开走了。警察在高速入口不远处发现陆棠的车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很快,这个视频不知怎么就流传到了网上。沈南生盯着视频里陆天白每一个动作,用力地回想十年前,卡珊德拉无意间教给自己的暗语。
陆潼琛面色凝重,飞快地穿梭过京城的一条条街区——陆天白用的是卡俄斯暗杀部通用的手令,她在向她宣战。
城郊。废旧的。化工厂。我。等你。
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陆天白望着窗外的夕阳,嘴里依旧哼着含糊不清的歌。
一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踏在城郊荒芜的草地上。陆潼琛——不,应该是Bye,微微喘着粗气,望着化工厂斑驳的铁门。“具体位置。”她冲着耳麦说。
“化工厂左边最里面的仓库。”红时回答。
Bye关闭了耳麦,纵身跳进工厂,飞快地穿过一间间厂房。
“That/I/was/born/to/try……”仓库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Bye的军靴踏在仓库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咔咔作响。
陆天白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明媚地笑着,对着Bye说,“你来啦!”
陆棠涕泗横流地在角落里艰难地抬头,看到缓缓走进,步履稳健的少女。仓库里漂浮的灰尘随着少女的步伐上下欢快地飞舞着,她如水一般的黑发被身后的残阳镀上一层美丽的深红。
她,美丽强大,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妹妹。
“我来了,陆天白。”Bye没有去看角落里的陆棠,她冲着陆天白说。
“我就知道你叫我的名字一定会好听!”陆天白神经质地笑着。
“你的名字?”Bye勾勾嘴角,“别傻了,三号。”
“就是我的名字!我就是陆天白!”陆天白冲着Bye叫道。
“三号,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记忆,你的感情,就连你的名字都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虚假的。”Bye平静地说着残忍的事实。“你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闭嘴!”陆天白恼羞成怒地抽刀向Bye冲过去。
“我是存在的!你看看,新闻上报纸里每天都在谈论我!你看见了吗!我是存在的!”
陆天白攻势猛烈,Bye抽刀抵挡着陆天白的攻击,“灾难,病毒!你的存在只会令人厌恶。”
“不可原谅!我要杀了你!撕碎你那高高在上的脸!”压低身形向Bye的下腹攻去,Bye旋身一躲,随即一脚将陆天白踹得飞出去。陆天白的身体撞倒了好几台机床后停下来,“咳咳咳…”她咳嗽着刚要爬起身,Bye已经来到了她身前,一个腿鞭将她又抽倒在地,黑色的军靴毫不留情地踩上她的脸,将她踩得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与我的差距。”Bye在她身体上方冷酷地说。
“…差距?”她在她脚下,漆黑眼睛透出一丝狡黠,指尖微动,银色的金属丝灵蛇一般缠上Bye的腿,随之用力一拉,Bye为了卸力连忙跳开,在空中旋转了两圈落地,右腿被割出了两圈血痕。
陆天白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还以为能把你的右腿绞下来。”她似乎有些遗憾。
Bye皱着眉,“切,安东尼斯给你的那个武器真是麻烦。”说着她发力,冲进了陆天白金属丝编织的包围圈,敏捷地抵挡着金属丝的攻击,在陆天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速度飞快地闪身来到陆天白身后,“我的记忆有没有告诉你,鞭式武器并不是对付短刀的最佳选择。”邪魅地在陆天白耳边轻轻说。挥刀,眼看就要砍下陆天白的脑袋。陆天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一躲,Bye的刀齐肩斩下了陆天白的左臂。
“啪--”陆天白的左臂掉在地上,血自断口处喷泉般涌出。陆天白反应迅速地离开了Bye的攻击范围,站在Bye对面,她表情困惑地看着Bye脚下自己的胳膊,抬起右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肩头,惊讶地看着自己摸到的一手的血。然后,她的表情由惊讶渐渐变成了邪恶的微笑。只见她的肩头血肉迅速地涌动着,如同活物般飞快地生骨生肉,不消一刻,她的肩头就重新长出一条白皙修长的手臂,与原来的那条手臂别无二致,就连刺青的位置和大小都一模一样。
“多谢卡俄斯,给了我这么棒的身体。”她邪笑着将短刀在身前比了比,“就这一点上,我比你强多了呢。”
“三号,你……”Bye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没想到陆天白已经崩坏到这种地步。
“很棒吧,这个身体。”陆天白笑着向Bye进攻着,每每Bye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不论多么严重的伤口,她都能在一瞬间复原。而Bye渐渐体力不支起来,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手中金属丝一甩,缠住了Bye的脚,Bye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这次换我说,这就是你我的差距。”她邪笑着,踩上Bye的胸口,“我有没有告诉你,每天对着你这张脸,都让我恶心得想吐。”
“……别傻了三号,崩坏已经开始了,你的身体已经快崩溃了……”Bye在她脚下说。
“现在可好了,我马上就要杀掉你了,撕碎你这张恶心的脸,我就自由了。再见了。Bye……”说着,手中黑色的刀刃划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
就在刀刃即将刺入Bye的眉心时,“砰!”地一声枪响,陆天白的动作停住了。她缓缓回头,看到沈南生举着枪站在仓库门口,枪口正冒着青烟。
子弹从背部打进了她的右胸,打进了肺里。“咳咳!”她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她看着手心里咳出来沾着血迹的弹头,“是你。”她笑了,“我早就应该杀掉你。”
沈南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不假思索地开枪,还正中陆天白。“你没事吧……”话还没问出口,回神时,眼前已经出现了陆天白放大的脸,她笑容邪魅而陌生,就连左颊的酒窝也带着邪气。
就在陆天白挥刀砍向沈南生时,Bye抓住机会,手中的短刀刺进了陆天白的后心。
“切……”砍歪了吗,陆天白撇撇嘴。她手下的刀在Bye的冲击下失了准头与力道,本应直接砍上沈南生脖子的刀子,向下划去,从锁骨斜斜切到下腹。
对于Bye的偷袭行为,她感到很生气。正要转身反攻时,她的身体顿住了,再也不能移动分毫。Bye趁机一脚将她踢得飞出去。她摔在地上,表情困惑地用一只手支着地,想爬起身,却发现自己就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身体就像是坏掉的机器,再不能运转分毫。
自己似乎不能控制这具身体了,她疑惑地继续用力起了起身,支着地的那个胳膊发出刺耳的骨折声,然后她颓然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她不知道。
没有痛觉,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察探出这具身体的异常。
她看到身体上方Bye类似于怜悯的表情,就疑惑地用力看向自己身体。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就像风干的树木一样,正一点一点化为粉末。
那一瞬间,消失的记忆似乎回到她的身体里,随之而来的是那些被自己遗忘的感情。
她记起自己在营养液里也曾经被温柔地待着,托尼看着自己眼神温柔,用心记录着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她记起离开伯明翰的前一晚,托尼怀抱里的古龙水味;她记起第一次隔着玻璃幕墙远远看到Bye时,她觉得她真是太美丽太强大了,天真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那样的人,然后一语成暨;她记起托尼来中国找到自己时炸毛又无奈,怒气冲冲想将自己打包送到原始森林去;她记起第一次在酒吧跳舞小猫笑着对自己说“你跳得真好,我叫小猫,你呢?”;她记起午后的花店,斜斜的阳光下老板为自己沏的清茶上飘着的茶叶梗;她记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沈南生时的尴尬,自己当时还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杀掉他;她记起她重伤时沈南生抱着她,怀里特有的温柔的味道;她记起那天早晨沈南生低低的告白,他在自己耳边轻轻说,我爱你;她记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牛奶香醇的味道和播放器里悠扬的歌声……
这就是中国话里的回光返照吗……可是,复制人也有回光返照吗……
“That/I/was/born/to/try,I/was/learned/to/love,Be/understanding,and/believe/in/life,But/you‘ve/got/to/choices,be/wrong/or/right。。”她梦呓般低低地唱着。
我存在,是为了学会爱。
可是,好像失败了呢……
她自嘲地笑一下,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沈南生,回头望着Bye说,“我是存在的。”一瞬间化为澧粉,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Bye望着随风而逝的粉末,“是的,你存在过。”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