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道:一座城,一辈子。
……
冬天,下雪了。粉妆玉砌,天寒地坼,一片茫茫。
轻轻走在大学校园里,我静静的欣赏两旁树上挂满的银色。
我叫唐志钿,是冬日里出生的。或许正因如此,我才对冬天有一种格外不一般的情愫。
朋友们说我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柳叶似的眉目,一张小嘴衬得脸上常带忧伤之色,于是便都说我是小文青。而我每次听到这些,也不过是一笑。
我不喜欢太张扬。
如今自己年纪已经十八岁,正是辗转来到了北京读了大学。临行前,父母一再强调不能去紫禁城里,否则会有不测。
听长辈说,自己小时候曾经有个半仙来给自己算过命,也是奇怪,那半仙丢下一句“此女万万不可进紫禁之城,否则会有血光之灾”,随后便扬长而去,不知所终。
父母是有些迷信的,自己只好把他们的话当作胡话了。
看着校园中漫天的飞雪,为何我的心中倒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谁在召唤着我,要我跟“她”走。
正发着神想,突然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在肩上重重一拍:“走,我们出去玩玩吧!”
我吓的一回身,才发现却是自己的同学付桐鸳,正笑眯眯站在自己身后,一双大大的眼睛衬的她十分可爱。
说来也是奇怪,当我第一眼见到付桐鸳的时候,便莫名的熟悉,只感觉是从前同生共死过的亲切感。
只见付桐鸳拉起我的手:“前几天天天上课,简直烦死了。今天正好没有课,也该好好出去玩玩啦。咱们来北京好几天了,还没好好出去逛逛呢。”
我心中的奇怪感觉却是越发浓烈,胸口堵得慌,好似要窒息一般,便忙摇头推辞道:“不了不了,我今天还要去图书馆看书呢。上次有本书没看完,心中怪痒的,今天就不陪你了,实在对不住啊……”
“又是看书啊,你都会那么多东西了,又是理科学霸,还要看书,可不是要我羡慕死你了!可得给自己腾点时间出来,多和我们这些朋友玩才是啊。不然天天学习,身子吃的住么?”付桐鸳虽然话是责备的话,但却是笑嘻嘻说的。
是了,从小,我便是父母和小伙伴口中夸奖的对象,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免不得小伙伴们的羡慕——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一招双手写字。
大家都笑我生错了年代,否则在古代,又免不得是个奇女子了。
不由分说,桐鸳就拉着我的手跑起来:“珍哥儿,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好朋友啊,我一个人去有什么趣儿?你可是我来大学之后唯一一个好朋友哦,怎么能不一起行动!”
无可奈何,我只好由着付桐鸳出了去。
说起我这小名“珍哥儿”,倒也是有一番来源的。大家都奇怪为何我的小名并不像“钿钿”之类,而是叫“珍哥儿”。一个女孩叫这个,着实有些奇怪。不过论缘由,还是十八年前那个半仙取的。
那日父母请那半仙来看我的福祸。据说那半仙云游江湖数十载,见过不少奇人怪事;但当见到幼时的自己,他却是一愣,又连连说自己看不了我的福祸。家里人问他缘由,他也顾左右而言他道:“取名志钿,小名珍哥儿,那是她的宿命啊……”
……
帝都北京城。
大街上人山人海,笑声盈耳。
这些风土人情,本是我从前根本没有踏足的地方,却有些零零散散的模糊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老北京落日下的喧嚣……那是一列秀女迎着朝阳向宫中走去……那是一个女子倾尽一生的泪水,想要忘记她这一生最爱的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
这些记忆却只有一瞬间,又没有了。
我不禁站定了,死力想回忆起这些似曾相识的事情,却又无济于事的。
付桐鸳也停住了脚步,关切的问我:“珍哥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我只是强颜欢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了……”
“嗯——这样吧,咱们去故宫玩吧,我从小就特喜欢历史,特别是清朝的。好不容易来北京读了书,正好,今天就一起去吧。”付桐鸳的眼中好似金光闪闪,看来真是特别急切的。
紫禁城……
这个词出现在我的耳中时,不由得一愣,好似击中了我记忆中最深,最柔软的部分。
心好痛。
我想推脱,末了,却不自己的还是点头同意了。
——虽然我有预感,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徘徊在重重宫墙里,我们被这些朱色墙阁层层浸泡,不由得感叹世事变迁。
宫殿如旧,人已不在。这里对于那些属于他们的人来说,不仅仅是一座城,还是他们老死了也不能逃出来的桎梏。那些在历史中流转的人,早已消失了呢。那些陈旧的牌匾,一串串满文,将这座城的秘密尽数锁住。
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座城,一辈子。
不自觉天色已晚,游人越来越少。
我们正商量着打算离开,只看到一组拍cospaly的兴趣团过了来。
团长是个漂亮的女孩,笑嘻嘻的对我们说:“看两位格格长得是极有古韵,不如换上清朝的旗装来照两张照片吧,只要十元哦~照完照就可以买下这身衣服了,还打九折,只要九九八~”
若是只照相,我本是想勉强同意的;一听居然是推销衣服的,还要九九八!我现在身上哪儿来这么多钱啊!却是赶紧想拒绝。
一回头却见桐鸳好似天降隆恩似的,满眼光芒道:“好的好的,我出钱我出钱!”
我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喇叭里响起了让游客离开的广播,在我听来,却好似串串咒文。我虽不是怕鬼神之人,但置身这偌大的宫里,却实在惆怅,恨不能快点离开。
我便假装生气对桐鸳道:“好吧好吧,我们这就换了这衣服拍照,然后买了。”
看桐鸳瞬间变得兴奋,我只背过身幽幽道:“不过我只是怕,等到闭馆了我们也没买成,倒是被关在这里面谁也出不去了。听说这紫禁城里出过太多事,有太多冤魂,到时候谁害怕了可也不准对我哭鼻子说害怕。”
桐鸳却是大有失落:“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只拍照便成。这样好的体验,一定要来一次啊。听说这旗装从前只有娘娘格格能穿,寻常人是不可以的;我可从来没穿过,这次一试,简直是三生有幸啊。”
看着她舍不得的眼神,我只好无力扶额,再不忍心拒绝,只道:“好吧好吧,可就只是试穿啊……”
看着桐鸳高兴的过去拿衣服,我无奈的笑了笑。她还真是个好似孩子般纯洁的存在,又如此在意我的感受。有这个朋友在侧,也是我的三生有幸啊。
不多时,换好了衣服的我们一前一后的出来,却是钿子金碧,流苏如水,道具好生精细,仿佛正是从历史里走出来的女子,和这落日下的威严相得益彰了。
那兴趣团的组长一看到我,只一愣:“这姑娘……长得好像珍妃娘娘呢……”
付桐鸳只笑嘻嘻的说:“可巧了呢,她的小名就叫珍哥儿呢。”
兴趣组的组长却是喃喃道:“珍妃的小名……也是叫……珍哥儿呢……”
珍妃……他塔拉氏瑞雪……明明是个陌生的名字,为什么却有种跟同身受,身临其境的错觉?
胃中一片翻腾。
我忙扔下一句:“对不起,我过去一下。”便向外走去。
依稀听得身后桐鸳唤着:“哎唐志钿你去哪儿,要闭园了……”
顾不得兴趣组长唤着:“哎,你的衣服还没还给我呢……”
随后,身后的声音消失了,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片寂静,好似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还存在于这偌大的宫闱。
径直向故宫深处走去,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可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牵引着,要引我走向真相。
一座座宫殿层层叠叠,好似没有尽头。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漫天飞雪,吹刮着宫墙,声声好似呜咽。眼前迷迷茫茫什么也看不真切。
刹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再也不见了。
我一愣:“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心中却不知为何,并不害怕,只似曾相识。
踩着花盆底,我捏紧了手,一步步向墙角走去,走得好生自然,又猛的向墙角一探头——
却一个鬼影也没看见。
正疑惑,背后却响起了一个飘飘悠悠的声音,好似来自隔世:“珍儿,珍儿……”
我猛地一回头,却看见的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站在身后,却是看不真切,飘飘忽忽的,好似泡影。
那女子身着旗装,头上戴着珠翠金团花大拉翅,在风中隐隐约约。那声音不似从她口中出来的,倒像是从天际而来。
我这下倒是后知后觉的害怕极了,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我看见这一幕,三观尽毁,只想快点离开。
然而我却是身不由己的问那女子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如此相似,为什么引我来这里……”
那女子只是嫣然一笑:“他他拉氏志钿,你身上积怨太深,终究是红颜薄命。我是你的前世,既然你已经踏足故地,何不重游一番?”
我心中一颤:难道这个女子,就是我心中那奇怪的感觉的由来吗……口中却是逞强道:“我不信前世今生。”
旗装女子听了不过是一笑:“珍儿,我知道你的内心。你不该来这儿的……”
说完,那女子只转身便走。而于我,只想离开,却是身不由己的追了上去。
风雪更大了,糊的人眼睛看不真切。
四周的宫殿失去了往时的繁华,好似一个个耸立的大怪物,一个旁人也没有。风雪中,那个旗装女子的身影更加的若隐若现,我却是如何也追不上的。
终于,她停了下来,回首莞尔一笑,却是不见了。
我也停了下,微微喘着气。四周缭绕的云雾散了,现出一口井来。
我却是头一阵眩晕,只本能的慌忙想离开。转身,却只听得一声:“珍儿,来……”便是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好似流转过了百年的光阴,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生三世,缘起缘灭。珍儿,我只在意这一世,只与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