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前面的这个女人,是我纠缠了接近二十年的女人。如玉的长指握住黑色木筷的尾端,轻轻地拨动着盘子里没怎么动过的烤肉。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更不知道今天她为什么会想起跟我一起出来吃饭。她的漫不经心,撩拨着我隐藏在心底深处最罪恶的悸动。
她习惯性的沉默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去观察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生物,准确地说,更像是个猎物。按理说这个时候的我更应该像一个发情的动物,去展示自己美好的任何一个部分,幽默、沉稳、睿智、以便留下各个能让她在背后回忆起的美好细节。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之前已经做的够多了,多到我已经彻底厌恶了在她面前发情的我。更合况,已经在她面前发情了二十年,她依旧如此这般的冷漠。
她的冷漠,是与生俱来的,对我,对任何人皆是如此。而我,自从小学一年级跨进教室的那一刻开始,视线就一直粘在了她身上,我赌一千块,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今天,我已经厌倦了去做一个默默发情的靠着手纸跟图像过活的窝囊废。不,我不是要表白,不是那种感天动地的争取,我要做的是这个世界最为人所唾弃的不耻。她哪怕在这顿饭的时间里抬头认真的看我一眼,我也会克制我最渴望的罪恶,可是,显然她并没有。
她,如猫般慵懒的动作让我着迷,但是她如猫般的饭量,是我没想到的。她面前的杯子晶莹剔透,她撂下筷子,手指轻轻地在杯沿摩挲,她是在考虑要不要喝下这杯水吗?
原来准备好逼她喝下去的说辞,此时是如此地难以出口。因为我很清楚,她喝下这杯水之后,她的世界会烙下我的印记,直至她的寿命结束。而我,在未来的48小时之后,则会躺进人类最恐惧的狭小空间----停尸房。
她轻巧的端起杯子,认真的晃动着里面的半杯水。而我此时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我自己听起来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我有些慌乱,有些匆忙的举起杯子;“老同学,咱们干一杯吧,为我践行!”
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去哪儿?”
“去一个不远的地方,但是.......”本想说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怕她察觉有异。
“但是那地方很冷”
“很冷是多冷?”
“没人形容的了,总之,很冷就是了”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的手出乎意外地停止了小幅度的颤抖。
“多久回来?”
“怎么也得十年八年”这句话没有错,十年加上八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嘛。
出乎意料,她并没有说“哦”或者其他之类的话,她说的是“好吧”。当多年以后,我再问她的时候,她才耐心地解释给我听为什么是“好吧”。
当然,如果我知道她为什么说的是“好吧”。很有可能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这么离奇且疯狂。
“叮”短暂清脆的一声碰杯,敲碎了我对余生的渴望,同时也敲碎了我最后一丝罪恶感跟理智。
后面的事,是一个'男朋友'扶着喝醉的'女朋友'回家的故事,尽管服务员在结账的时候很费解,这女孩是怎么用一杯蒸馏水喝醉的。
国产车向来不以速度著称,而我这台小排量的,夹杂在车流里就格外的受人欺负了。等红灯的时候,后面的蓝色日系轿车不停的按喇叭,按往常,我会放下车窗骂几句这个我眼中的有钱人,但今天,我连呼吸都透着亏心。
电灯杆还是不断地向后退去,挡风玻璃随着车辆的前行一次次的被映亮。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什么是走马观花,但是今天这一次亮起又一次次的暗灭,像极了我过去20多年平淡的人生。单调、乏味、极富规律、平淡倒在生命还剩下四十几个小时的时候,我甚至除了我身边的这个女人之外,再也想不起来生命当中还有什么精彩。
我想起了我跟她碰杯的那一瞬间之后,杯子里面的化学品曾经让我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那种味道我不会再想尝试第二次。但我估计,我应该是用不着再尝试第二次了,也不会再有机会尝试第二次了。
曾经我无数次害怕喝下那透明液体的一瞬间,害怕到无数次在失眠的深夜想尽办法说服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可是这个念头从它在我大脑深处众多神经元当中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及以后四十多小时之内,将要发生的一切。我记得那个化学品的味道,但我更记得从喉咙里咽下它的下1秒,我好像从当中品出了一种微甜。这种微甜甘洌彻骨,这种微甜沁透骨髓。妖冶的、从绝望、从恐惧、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颤栗中衍生出的微甜。
是的,她喝下的只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强效催眠药剂,而我,喝下的是在四十八小时后毒发的致死化学药剂。
四十多小时之后,我的肌肉系统会率先开始麻痹,随后不久我的神经系统就会开始麻痹,在我的呼吸系统彻底失去工作能力之前,我的意识就会消失。
我载着她来到了郊区的一栋老房子里,房子是独栋的二层小楼,周边已经动迁,基本不会有人来打扰我。
车子停下,抱起她走到了房子的二楼,锁好门窗,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