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陌香尘
十三午过去了,我们十三午的友情,于这个充满爱情的年代来说,微不足道,但是,于我们经历的岁月来说,弥足珍贵。
第一次注意水儿,因为她的马马虎虎。那时是冬天,我们刚成为同学不久,女儿国一样的班级里,她并不引人注意。一天,上晚自习,她来晚了,光着脚丫穿着拖鞋,进了教室就哀号:“402的战友们哪,谁把寝室门锁上了,我还没换鞋呢。”我看着她举起的脚丫扎眼的出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失声狂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意的女孩儿,傻的可爱。冲她招招手唤她坐我身边,整个晚自习我们聊了个天昏地暗以闪电般的速度成为好朋友,没有在意我来自城市她来自乡村,没有在意我们不住在同一个寝室,更没有在意各自的数不清的缺点与脾气。友情就这样轻易的建立起来。那一年,我们17岁。
三年的卫校生活过去,我们的感情根深蒂固,我甚至觉得,三年的学校生活,唯一值得我庆幸与留恋的,就是和水儿的友情。这个小小的集可爱与可恨于一身的女孩儿是我的牵挂,我只知道自己喜欢看她快乐,尽我所能地带给她惊喜;喜欢让她感动,时常的写一些感人的东西骗取她的眼泪;喜欢她振作,在她没来由的每周痛哭而置同学们的好言相劝于不顾时,我会软硬兼施地痛斥她直到她破涕为笑。我曾经绞尽脑汁地给了她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月36块钱的助学金是我们唯一的经济来源,除去吃饭的费用几乎所剩无几。于是我没花一分钱,根据她的梦想为她画了四幅我这辈子画过的最经典的漫画,并附带文字说明,以及一封牺牲睡眠写给她的信,估计是辞藻精美用意准确,她先是笑得岔气,而后又趴在课桌上整整哭了一堂课。以至于下课后她的同桌径直走到我面前问我对她施了什么魔法。她也曾经为了给我做冷面早早的起床,尽管后来因为我忘记了吃,而被她罚在我已经吃过早饭后又将一大碗冷面全部消灭,以至于那以后再也不想吃冷面了。但我仍然无法言喻的感激她的关怀。实习的时候,我们分别在两个距离很远的医院,她仍然住学校,我理所当然的回到离医院只两分钟路程的家里。通信成为我们的乐趣,我也会在没班的时候去学校看她,拿一枝新鲜的玫瑰给这个和我一样没有人陪的家伙,赶上她不在,我就趴在她的床上看她写的东西,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毕业了,她回家乡,我分到家附近的一所医院。面对分离,我们并没有抱头痛哭,因为我们知道,一切都不会结束。我们的友谊,会一直延续下去。时间与距离对于我们的友谊来说都微不足道。那一年,我们20岁。
水儿恋爱了,介绍了她男友的表哥于我,我也恋爱了。互相诉说倾诉爱情的种种,分享爱情的幸福成为了我们的习惯。那一年,我们22岁。
我结婚了,一个月以后,水儿也成为新娘,我为她化妆,那是她最美丽的一天。我们的关系又近一层,我们是亲戚。可是,她从不叫我嫂子只叫我哥们,我在她心里,永远是她哥们。那一年,我们23岁。
生了儿子,我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四个月后,水儿的儿子来到人世。初为人母,疲劳战胜了喜悦,最初的欣喜在孩子的啼哭中踪影皆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我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小第三者,除了互相鼓励还是互相鼓励。那一年,我们24岁。
水儿随丈夫去了南方。我和她再没了心情在高额的电话费中闲聊。我不知道她在陌生的城市里经历了怎样的孤独与失落。我以为她过得很好,以为她终于拥有她想要的生活,繁华的城市,身边是她至爱的人,我以为,我淡出了她的生活,如同书上写的,结了婚的女人都会疏远曾经的朋友。我甚至以为,她终于长大了,不再像她说的那样依赖我了。后来,丈夫去外地工作,我成为单身妈妈。那一年,我们27岁。
再见到她时,几乎找不到印象中水儿的影子,一脸的疲惫与无奈,没有了往日纯真的笑,精神状态亦不像正常人,思维也有些混乱,两年的南方生活没有使她快乐反而带给她无法承受的压力,于是她暂时离开了她深爱的丈夫,怀里抱着那个随时会在未来无法预知的某一天在她眼前倒下而不再站起的儿子,独自返回我们的城市调整心境。我们仍然没有抱头痛哭。我只记得我说,回来吧,和我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于是,城市里多了一个由两个女人,两个孩子组成的特殊的家庭。白天,我们各自上班,她会时常的发短信给我,傍晚的时候,我们带孩子一起下楼玩。夜里,孩子们睡了,我们就在黑暗中聊天,她述说她在南方的一切,陌生的城市,远离亲人朋友,痛苦,磨难,儿子的病,公婆的难以相处,工作的艰辛,人际的复杂。我听着她流泪的声音,心里像有利刃轻轻划过。我忍住泪水说,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了,日子会好起来的。那一年,我们29岁。
水儿同我一起住了半年,逐渐找回了曾经一度失去的快乐与自信,她又是那个爱幻想爱做梦爱哭又爱笑的女孩子。因为想念她的丈夫,她决定重新回到那个她不喜欢甚至有些憎恨的城市。没想到她千里迢迢回去面对的,是人生的又一场无法预料的变故——她的丈夫爱上了别人。电话里传来她抑制不住的哭声,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愤怒让我几乎失去理智,我反复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样才能把她的伤害减到最低。那之后的十几天里,我们每天不停地发短信,我的手机为了收到她的短信彻夜不关,我怕她有任何的意外,怕她做出过激的事情,更怕她对生命失去信心。我要她坚强,要她勇敢,要她面对现实。经历了容忍、劝说、阻止、绝望、心碎,她终于带着儿子再次离开,以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心情同那个给了她太多伤害的城市说永别。我在漫天风雪中迎接她回来,依旧没有与她抱头痛哭,我说,重新开始吧,没什么大不了。这一年,我们30岁。
十三年过去了,我们十三年的友情,于这个充满爱情的年代来说,微不足道,但是,于我们经历的岁月来说,弥足珍贵。这许多年来,我看着她成长,看着她经历,看着她欢笑,看着她痛哭,所有她感受到的,我都能够体会,她却没有如我希望的那样成熟起来。我看到的,仍然是当年的那个纯真的女孩儿,那个相信世间仍然有真情,那个苛求一份简单纯粹的爱的女孩儿。那个小小的身躯里仍然能够承受打击与磨难的勇敢女孩儿。
如今,一年过去了,我们在城市的两端各自生活,偶尔她会与我小聚,儿子一天天地在长,尽管孩子的病治愈的希望仍然很渺茫,但每一天"她都在为延长儿子的生命努力着。我们会时常的憧憬着,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去我们喜欢的地方一同坐在暖暖的阳光下,低吟浅唱,说我们最美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