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多天了,小周时常听到老周在办公室里这般自言自语:唉,真是伤脑筋呀……
小周起初以为老周这是在为工作上的事操心,所以也并不怎么在意。但这天,见手头事务都已告一段落了,老周还依旧独自在叹“真是伤脑筋呀”,小周就不能不引起重视了。
小周便关切地问老周:什么事真伤脑筋呀,老周?
哦,没……没什么,没什么。
老周回答。老周回答得吞吞吐吐又躲躲闪闪。
这使小周很是纳闷。同时,联想到前些天单位里刚组织过的让老周这般的老同志去医院体检,小周便不禁替老周担起心来:老周他是不是体检出什么严重问题来了呢?
想到这里,小周就又真诚地安慰老周道:我说老周哇,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先给顶着呢,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用不着这么憋在心里嘛。再说,虽然小周我并没什么能耐,但如果你把你那伤脑筋的事说出来,或许我还可替你排一点难解一点忧呢。
小周这么说,是据以自己一位朋友的朋友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分管业务的副院长,他甚至因此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倘老周他真是体检出了什么问题,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动用一下那层朋友关系,叫医院尽最大的努力,解决好老周那伤脑筋的问题!
这时候,大概是由于受了小周的关切和真诚的感动,老周便终于决定要把自己那伤脑筋的问题告诉小周了。
只是,这事跟体检毫无关系——
老周问小周:你知道我年初时在《X》杂志上发表的那篇论文吧?
当然知道哇。你后来不是还帮头儿修改了他的论文,然后也介绍到那儿去发表了么?
对。问题就出在那篇论文上。
这……这是怎么了呀?
我那篇论文被杂志社评上了奖。
哦?可是,这是件喜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按理说我是该高兴的,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这又是为什么呀?
你想想,我的论文获了奖,头儿的论文倒没有获奖,头儿对此会怎么想呢?
嗨,你当初帮头儿修改并发表了文章,头儿不是挺感激你的么?至于评奖,那是评委会的事,跟你并无关系嘛。所以我说呀,老周你肯定是想得太多了。
不,不是我想得太多了,而是你想得太少了,而且,问题的关键也就出在是我帮头儿修改并发表的文章——在当初看来,我确实是做了件能让头儿感激我的好事,可一旦杂志上公布了我的论文获奖、头儿的论文却名落孙山的消息后,头儿就很可能会想我当初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个蓄意的阴谋,为的是要拿他做我的陪衬,以显示我的水平在他之上……
说到这儿,老周已是满脸的懊恼和痛苦神色。
接着,在狠劲地抽了一口烟后,老周又喃喃道:小周哇,实话告诉你吧,这几天左思右想下来,我是真的还拿不准到底是该去向杂志社要求取消给我的奖项好呢,还是干脆去要求杂志社把那奖项换给头儿好呢……
看着老周那满脸真的是十分“伤脑筋”的神色,此时的小周很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周所遇上的这一“伤脑筋的问题”,确实是个让人“很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的问题。因为,在“官本位”的现实生活中,小人物的那种“吞吞吐吐又躲躲闪闪”的“懊恼和痛苦”,既是这样的真实又是这样的难解,甚至是无解。(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