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一愣,没想到林天赐会这么问,沉默了几秒说:“没钱人,哪来的天堂?永远活的都是地狱里。”说着挪了挪身体,摆了舒适的姿势准备睡觉。
林天赐皱了皱眉,他觉得老乞丐说的话太悲观了。穷人生活的或许没有富人好,但不一定就是地狱,他在林家村的时候,没有钱也很快乐,而那些快乐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有爷爷奶奶在身边的日子,苦一点累一点不算什么,再说那些他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他只想有了足够的钱就回去,他不留恋或都这样的地方,他依旧喜欢林家村。有爷爷奶奶,有村长,林强,有熟人亲人的林家村。
在他的心里,林家村永远都是最好的。
或都就算是天堂,那也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
林天赐仰着头,小声的说:“就算是地狱,我也喜欢,只要有爷爷奶奶,我就喜欢。等我存够了钱给爷爷买最好的药,我就回去。”
老乞丐原本闭上的眼睛又慢慢睁开,他看着一脸稚嫩还未脱去的林天赐,脸上带着充满未来憧憬的笑容,他有一瞬恍惚。
曾几何时,他在年少时恐怕也是这样笑的吧?他也有理想的吧?
可如今呢?
老乞丐心里是剩下凄凉。
“你想赚钱吗?赚很多很多的钱。”老乞丐问他。
林天赐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想了,我出来就是赚钱的,要不然我才不出来呢,我宁愿一辈子呆在林家村。”
老乞丐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赚到很多钱,比你现在赚钱快多了。”
“在哪?”林天赐眼前一亮,又有点担心的问:“有年龄要求吗?”
“没有。”老乞丐说:“在那里,就算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夜成为百万富翁都不是不可能的。”
林天赐一听,这话哪能信?他觉得这老乞丐像是在逗他玩,未免有点失落。老乞丐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说:“我就是从那里来的,还会忽悠你一个孩子不成?”
林天赐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松动,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乞丐眼神暗了暗,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林天赐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的挪动身体回去睡觉。“我也想赚钱,但是失败了,一次失败,就永不翻身。”他刚起身身后就响起来老乞丐的颤抖的声音,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林天赐心里一寒,犹犹豫豫的开口:“就算失败了,也不应该变成乞丐啊……”说不出的惆怅。
“挣钱是需要运气的,很显然,我运气差了。”这句话老乞丐说的风轻云淡,完全没有之前的悲伤。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不值一提。
林天赐点点头,慢慢走回自己的‘窝’,把破棉袄垫在下面,身体蜷缩在棉袄上,身上盖着早已经算不上感觉的外衣了,他摆好睡姿,慢慢闭上眼睛。
“你说的地方在哪?”
睡觉前林天赐问。
“南市。”
林天赐清晰的听见老乞丐说的两个字。
在心头默念了两边,随着南市这两个字一并入梦。
由于他倒头便睡,所以没听见老乞丐在今晚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乞丐低声的呢喃:“你去了南市,还能认为地狱也是最好的,还能分清天堂和地狱的话……”
有钱的地方不一定是天堂,没钱的地方却是连地狱都不如。天堂和地狱,谁能去定义?
第二天一早,林天赐一早起来就去码头上工,晚上回来的时候给老乞丐带了两个馒头,两人坐在一起吃了馒头就睡觉,只字没提昨晚聊天的内容。
又过了一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林天赐晚上买了包子,还是肉馅的,两个人晚上吃的更香了。
第三天,林天赐对老乞丐说:“我要走了。”
老乞丐像是料到了一般:“决定了?”
林天赐点头,认真的说:“我需要钱,等我有了足够的钱就能回家,我想早点回家。”
老乞丐理解的点点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去南市之前,林天赐回了一趟林家村。可把两位老人高兴坏了,同时也心疼坏了。林天赐的奶奶把林天赐从头看到尾说他瘦了,林天赐咧着嘴笑,说自己过的可好,就是想爷爷奶奶,所以就瘦了点。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做了林天赐爱吃的菜,林天赐晚上吃了三碗米饭。
林天赐回来的时候给爷爷带的药换了价格比较贵的,还给村长打了酒送到村长家去。去林木晨家还了那五十块钱,弄的林木晨他妈莫名其妙。还买了几斤肉给林强和林金宝家送去。
把所剩不多的钱丢了一半在家里,剩下的都给了林强,让他帮爷爷买药。自己身上只剩一点路费钱。
再次踏上离乡的汽车时,林天赐暗暗攥紧拳头,他一定要挣到钱给爷爷买足够的药,然后回林家村照顾两位老人晚年生活!
当林天赐第一眼看见南市的时候脑子里就想过一个念头,这不会是老乞丐骗他的吧?这哪里像是一个有钱的城市?
眼前的汽车站根本比不上或都,甚至连他们林家村外面的小镇车站都还要破旧。他有点不敢置信,问司机师傅:“这是南市吗?”
司机指了指右上方挂着的牌子,“那里不是写着吗?”
林天赐一看,‘南市西城汽车站’七个烫金大字东倒西歪赫然‘飘’在那。
林天赐有点懵,这个地方真的能挣到钱?老乞丐真的不是拿他开玩笑?可是他又想不通老乞丐为什么要骗他。
林天赐带着满腔疑惑走出汽车站,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阵恍惚。
南市的道路没有或都的好,水泥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很多年都没修理过。道路两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枝干都不粗壮,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林天赐一边走一边呢喃:“这里真的能挣到钱吗?”
如果不是心疼来时的路费,林天赐都想回去。
在南市呆了两天,林天赐把南市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
南市划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东西南北城,根据方向来命名的。南城是商品批发市场,说的好听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里面什么都有,东西也都便宜,就连卖的馒头都比或都便宜一半的价格。说的难听就是大杂烩,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走那里路过身上都能落下一层灰来。
东城是一片大多荒芜,也是南市‘表面’最穷的地方,四周都是稀松的房屋,小区看起来也萧条的厉害,也有好几座高楼,那边白天人很少去。
北城是大片的学校,南市所有学校的聚集地方,每当上学放学的时候黑压压一片都是学生。
林天赐万万没想到,他第一眼看见的西城还是南市最为富裕的地方,这里做的生意都高档一点,街上开的都是品牌专卖店,只是门面看起来破旧的很,不过看起来这里好像没人会在乎这些表面一样。
两天之内他找了很多家工作,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在乎年龄,但是给的工资林天赐都不是很满意,他想或许是服务员工钱都不是很多。于是他又去南城应聘一家公司做搬货员,他想体力活的事情工钱可能会多一点,可是去了之后才知道搬货源每个月只有七百块的工钱。
一个月七百,跟或都码头工作比起来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码头的固定工人。
他独自走在路上,如果真的在这里每个月七百块钱那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想赚钱,有钱之后回林家村。
天色渐渐晚了,林天赐从南城出来一直走到东城,然后接着往北方走去,刚好赶上放学的点,北城学校全都放学了,人多的根本没办法走路。他也累了,于是就在一家修理店门前坐下来休息。
这是一家修理车子的店,位置在东北方,距离学校比较近。林天赐看着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放学开始就一直忙到天黑才停下来,他暗暗的叹气,没想到一家修理店生意这么好。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是学校,学生都是骑车上学,车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他看着店里人刚歇下来,林天赐走进店铺,小声的问:“老板在吗?”
少年用看不出颜色的布边擦手边走过来,年纪大约比林天赐要大上好几岁,在林天赐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一个脑袋,他问:“什么事?”
林天赐说:“我想学修车,想拜师。”
少年一双丹凤眼,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多看了林天赐两眼,之后面无表情的说:“这里不收徒。”说完转身就走。
林天赐急忙说:“可是我真的想学修车。”
林天赐想自己如果学会了这门手艺,那么他就可以自力更生,以后赚的钱一定不止每个月几百块钱。
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瞪了林天赐一眼,口气不好的说:“你听不懂人话啊?这里不收徒弟,想学去别的地儿!”
林天赐被他这么一吼有点胆怯,红着脸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少年愣了愣,脸色不好看。口气生硬的说:“不是!”
“那我找老板。”林天赐说。
少年生气了,显然眼前这个人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也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恐吓的说:“你走不走?这里不收徒,不走我揍你了!”
林天赐还想开口解释,可能是少年的声音太大,把进去吃饭的中年男人吵到了。中年男人端着饭碗走出来:“那么大声干什么?什么事儿?”
少年见他出来,表情松动了一点,口气还是硬邦邦的:“没事,就是来一个捣乱的。”
“我不是来捣乱的。”林天赐急忙说:“我就是想学修车子,我想拜师。”
中年男人见他这么说,看着他问:“你才多大啊?”看他的个头虽说过得去,但样貌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孩子。
林天赐老实回答:“十六。”
“怎么不去上学?”
“我家没钱上学。”
“那怎么想学手艺了?”
“我想赚钱。”
“学徒可没钱拿。”中年男人如是说。
林天赐见中年人这么说,好像有点希望,连连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您愿意收我,我不要钱!”
中年男人捧着饭碗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林天赐又说:“我不要钱,只要每天管两顿饭就行,不管两顿一顿也可以。我就是……就是想学。”林天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中年男人看着林天赐刚要说话,旁边的少年叫了一声:“戴叔?。”
“嗯?”中年男人看他。
少年说:“我们这不缺人。”
中年男人看着林天赐,林天赐也看着他,心里特别紧张。见中年男人要开口,林天赐害怕他不同意急忙大声说:“我会做很多事,也很有力气,我求求您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学。我来到这里不知道做什么,我想赚钱,我想回家。”林天赐眼眶红了,但他忍着没哭,就这么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问:“你家在哪?”
“林家村。”
中年男人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林家村在哪。林天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补充到:“在山里面。”
中年男人恍悟了一会。刚要开口少年又叫了他一下:“戴叔!”
中年男人看着少年,说:“收下吧,看着挺不容易的,还是山里出来的孩子。”林天赐一喜,眼角都是带着笑的。
少年见他这么一说不高兴的撇嘴,“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心过。”
中年男人用筷子敲他脑袋,骂他:“混小子,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赶紧洗手吃饭去!打不死你。”说着又敲了两下。
少年捂着脑袋躲了一下,还有一下没躲掉,气呼呼的走到后面去吃饭,看起来也特别可爱。
林天赐对中年男人说:“师傅,您愿意收我当徒弟吗?”
“别师傅师傅的叫了。”中年男人对林天赐说:“我姓戴,你跟海子一样叫我戴叔就行。”
“戴叔。”林天赐听见少年这么叫他,想必那个少年就叫海子吧。他乖巧的叫了声。“戴叔,我叫林天赐。”
戴叔笑了笑:“名字还挺好听。”
林天赐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喜滋滋的说:“村长爷爷给我取的,村长爷爷是文化人,可了不起了。”
显然戴叔对识字的人没有林天赐那么崇拜,现在谁还不认几个字?还文化人?心想果然山里面的孩子就是见识短,小土鳖一个。转了话题说:“吃过饭了吗?”
林天赐摇头。
他忙着找事情做根本就没时间吃饭,不仅晚饭,连中饭都还没吃。
戴叔又问:“你住哪?”
林天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地方住,低着头说:“我刚来这里,在小区公园里住了两晚。”
戴叔看着林天赐的头顶,看不出表情来,好一会,叹了口气说:“先来吃饭吧,吃过饭我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林天赐受宠若惊:“谢谢戴叔,戴叔你人真好!”他感动的有点想哭。
戴叔看着林天赐红红的眼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是好人,骂我的人倒是不少。”
林天赐连连摇头:“就是好人,我出了林家村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林天赐跟着戴叔进厨房吃饭,三样菜两素一荤,他见海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海子见林天赐进来,一边嚼米饭一边说:“还真收这个破小孩啊?”
戴叔凶了他一眼:“吃你的。”转头对林天赐说:“饭碗在那边,你自己去乘。”
林天赐乘了大碗米饭,一口菜两口饭吃的特别香,只是夹的都是蔬菜,筷子都不往肉碗去伸。海子看着他的吃香,讽刺的说:“你饿死鬼投胎的?”
林天赐说:“我饿了。”
海子吃饱了,翘着二郎腿抖着,手里的筷子在晚上轻轻敲打:“我说你不是来骗吃骗喝的吧?还说一天一顿饭,我看你一顿饭能抵上别人三顿饭了。”
林天赐还没说话戴叔就说:“你欺负他干什么?吃完干活去,别在这碍眼。”
海子闻言把筷子一扔,摆摆空手说:“你说的啊?那我就不洗碗了。”然后又对着林天赐说:“以后吃过饭碗你包了!”
林天赐连连点头。让他学手艺,洗个碗算什么?
林天赐吃完饭自觉的把碗都洗了,出去的时候修理店又忙了起来。现在戴叔修的不是自行车,都是大车子,四个轮子,林天赐知道能开得起这个车的都是有钱人。
看着戴叔修车海子在一边帮忙打下手,林天赐心里竟然也说不出的羡慕。
大约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戴叔忙完了,他对林天赐招手:“走。”
林天赐跟着戴叔走了。
戴叔边走边说:“我有一个好久不用的屋子,平时都当仓库用,地方不大,你自己收拾收拾,比睡公园好多了。屋子有电,热水可以自己烧。”
林天赐默默的听着。
房子大约十个平方左右,里面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张破旧的床,好像扔在这很久,看起来不能用了。到处都是灰尘。屋子里还有个水池。
一般人根本对这看不上眼,林天赐很满意。脸上的笑都没停下过。
戴叔看着林天赐,他突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对着这个地方也能笑那么开心。“凑合住吧。”戴叔说。
林天赐点头:“谢谢戴叔!”
戴叔又回去给林天赐拿了一双旧被子过来,然后说了句:“明早七点半去店里。”就走了。
林天赐对着屋子里好一阵收拾,床脚烂了他把其他好的床脚都掰了,床架直接铺在地上。用不上的东西他都放在门外,等明天有时间再去收拾。等他弄完之后烧了热水简简单单的洗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棉被的味道不好闻,好像很久都没用过的痕迹,林天赐想天气好拿出去晒晒。
他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喘了一口气,心底有点甜丝丝的,这种感觉好像叫做幸福。
应该是幸福吧?林天赐想。
带着笑,林天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