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
“可是刚才爹不也让女儿给患者诊治吗?”
“那是经过我的允许,在你可把握的范围之内。”
“作为一个大夫,见死不救那还算什么大夫!”义妁有些不理解父亲的顽固,语气有些顶撞。
“你是大夫吗?你确定你能救治他吗?你只不过怀着仁慈的心与侥幸的心理去实践你的愿望罢了,但你却要拿别人的生命来交换,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记住,仁慈与侥幸不是医者的本领!”
义妁低着头,无话可说了,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有些鲁莽,当时只是想着救治病患,完全没有想到后果。义妁请求父亲的原谅,许善友阴沉着脸,让义妁写下誓言,发誓以后不经过父亲的同意绝不擅自给任何一个病患看诊。
这样的誓言让义妁无法接受,“爹,为什么?女儿有把握的病患也不让女儿看吗?”
许善友似乎有苦衷,“反正爹这是为你好。”
“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女儿有什么好?”
许善友顿时噎住了:“你……”然后长叹一声。
许善友预感到,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究要发生。这个秘密已经在许善友心里隐藏了十六年,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许善友才极力阻止义妁行医。
也许,是该告诉她真相了吧。许善友心里想。可是,这又如何启齿呢?对一个刚刚对生活充满幻想的女子,告诉她这样残酷的事实,无异于带给她一个残酷的噩梦。许善友摸不准义妁是否有足够坚强的心理承受力来接受这个事实。
正当许善友思虑之际,忽然听见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许大夫!许大夫在吗?”原来是汜水亭亭长(古代官职名,等同于现在的村长),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想必有什么重要的病患。
果然不出所料,亭长说他的女儿身体有些不适。许善友取下药箱,正准备出发,不料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女儿采娟只想请义妁姑娘走一趟,她得的是妇女病。”
义妁心里扑哧笑了一下,听亭长这么一说,立马料到了采娟得的是什么病,十有八九是采娟管不住自己的嘴,在经前吃了一些寒凉的食物,寒湿之邪侵入小腹经脉,导致经前或者经期小腹冷痛。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病,只是反复发作,让人心烦。采娟每次发作都找义妁为她治疗。义妁就让她温服红枣生姜水。
许善友看了一眼义妁,“你,可以吗?”
义妁自信地点了点头。
亭长有些急不可耐地说:“那就麻烦义妁姑娘跑一趟吧。”
义妁安慰亭长:“大叔,请不要着急,这不是重病,小女准备一下就跟您过去。”
望着义妁离去的背影,许善友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
夏三月,草木茂盛,万物华实,义妁步履轻盈,精力充沛旺盛。一路上遍地都是牵牛花,看到这些花,义妁又忍不住想到:牵牛花有什么药效呢?可以泻下,可以利尿,还可以消肿,还可以……这时,已经走过一条狭窄的田埂,来到宽敞的马道,不多远前面就是一座桥,过了桥往右拐就是亭长的家了。义妁与采娟从小就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对采娟的家再熟悉不过了。
不料,过了桥,亭长并没有往右走,却径直向前走去,那是往县衙的方向。
义妁不解地问:“大叔,您的家不应该往右边走吗?”
亭长支吾了一下,道:“这个呀,喔,采娟她不在家,在县衙里。”
义妁觉得有些不对劲,忐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采娟怎么在县衙里?”
亭长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堵住了义妁的疑问:“姑娘先莫问,到了就明白了。”
出于对亭长和采娟的信任,义妁继续跟在亭长的后面,一路上她发现很多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都往县衙方向走,这些女子表情各异,有的悲伤,有的兴奋,有的极不情愿,有的迫不及待。这愈加使义妁疑虑重重,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不好再问什么。
下午申时,亭长和义妁终于到了县衙门口。亭长对守卫的士兵出示了一个令牌,对其中一个耳语了几句就带着义妁进去了。很快就来到了监狱门口。这时,义妁花容失色,惊问道:“大叔,采娟,采娟她被关在……”
亭长点了点头,又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些散碎银子打发了看守的士兵,然后拉着义妁的衣角匆匆地向监牢里走去。一股阴森的气息迎面扑来,义妁似乎可以闻到腐臭的味道,义妁被污浊的空气呛了一下,她按摩了一下胸口,想使自己平静下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可怕的地方。两边牢房里关押的囚犯向义妁投来猥亵的目光,义妁不寒而栗。
终于看到了采娟,只见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她最喜欢的桃花髻也散乱不成形。牢门打开,亭长快步进入牢房,采娟扑在父亲的怀里失声痛哭。亭长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肩膀,不断地安抚她。过了一会儿,采娟止住了哭声,想过来拥抱一下义妁。不料亭长迅速把采娟拉出了牢房,就在那一刹那,牢门突然被狱卒关闭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采娟的手腕被亭长拽得生疼,采娟想停下脚步,却苦于没有力气,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采娟和亭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义妁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罢了。但是当她踩到一个破烂的瓦罐,足底感到隐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真实——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以及对至信之人欺骗自己的怨恨。
亭长一口气把女儿拽到了衙门外,采娟奋力挣脱亭长的手,怨声道:“爹,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义妁还被关在牢里,你这是做什么啊?”
亭长面有愧色,语气沉重:“爹要保住你,只好对不住义妁姑娘了。”
亭长说出了原委。原来为应对朝廷的选美,槐里县令就下令,每个亭都必须选送一个合格的女子到县衙,否则就撤销该亭亭长的职务。采娟的父亲起初是把自己的女儿选送到了县衙,因为在他掌管的亭区只有义妁和采娟符合要求,可是他了解义妁的脾性,知道她绝不会去应征宫女的,只好委屈自己的女儿了。哪知女儿和义妁一个脾性,坚决不从,在县衙里以绝食来抗议。万般无奈之下,亭长只好想出了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用义妁来调换女儿。
“可是,女儿从没有想过用义妁来换,爹这样做不就等于毁了义妁的梦想吗?爹你是知道的,义妁的志向是大夫,而不是什么宫女、妃子!”采娟虽然明白父亲的心思,但她怎么可以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她做不到,何况义妁是她最好的姐妹。
采娟的情绪依然很激动,说着就想往县衙里跑,却被父亲死死拖住。
亭长有些生气,大声说:“你这样进去不是去送死吗?”
停顿了一下,亭长语气缓和下来,安慰女儿道:“我们先回去。义妁吉人天相、聪明伶俐,不会有事的。爹回去再想办法把她弄出来。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爹不做这个亭长了。”
听父亲这么一说,采娟稍微放宽了心,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在父亲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家里走去。
选美事宜已经开展到了第十日,可依然没有一个像样的美女送到槐里县令方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十日就要结束,到时候交不了差,他的乌纱帽就难保了。
方县令急得跳脚,在大堂上踱着步子,走来走去,习惯性地把惊堂木敲得啪啪响。容颜盛怒,面色铁青,血脉贲张,大声训斥着他的属下:“你们这群混账东西,都是无用之徒!”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槐里选不出美女,这怪不了他们,槐里本来就不产美女,不像米脂的婆姨,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丰腴。在槐里这个地方,纵使他们长有三头六臂,使出浑身解数,布下天罗地网,抓住的不是姿色寻常的就是歪瓜裂枣。
又一群所谓的美女被带入了大堂。按照规矩,方县令要一一过目,只有他满意了才有机会进入下一个环节。美女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艳十足,整个大堂顿时就充满了脂粉的气味。美女们叽叽喳喳的,方县令把惊堂木一拍,都安静了下来。方县令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去,所看到的却令他大失所望,还是那等货色,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方县令硬着头皮,一一过目。一个体态丰腴的少女扭着水蛇腰向他走来,一把香扇遮住了半边脸,看身段还不错,半边脸也还凑合。方县令示意让她移开扇子,她扭捏作态,不肯放下。这加剧了方县令的猜疑,命令她放下。
“哇!”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原来她的左边脸庞长满了麻子。
方县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袖子一甩,让她退下。
又一个美女旖旎而来,身段、模样都还不错,不料张口说话时却发出一股恶臭。
方县令感到恶心,再也无心看下去了,怒道:“如此货色,不看也罢!都给我退下!滚!”
方县令的吼声吓得美女们花枝乱颤,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纷纷逃窜,奔出了门外。
方县令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这时县尉凑了过去,对他耳语道:“汜水亭长用一个叫义妁的女子换走了他的女儿,据说这个叫义妁的女子比汜水亭长的女儿还貌美三分。”
方县令眼睛一亮,腾地坐了起来,“快,快,快把她带过来!”
就这样,义妁在牢房里还没有待上半个时辰又被士兵强行带到了县衙大堂。
方县令的目光立刻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义妁的身上,只见义妁眉山如黛,目光如水,面若花蕊,朱唇皓齿,肤如凝脂,干净素雅的棉布上衣,乳峰高耸,紧腰翘臀,一切美不胜收。
方县令有些痴了,义妁躲开他的目光,一朵红晕飞上脸颊,紧张地做了一个揖,问道:“大人,请告诉民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县令回过神来,心花怒放,老天总算没有辜负他一番苦心,把如花似玉的义妁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示意县尉过来,县尉走过去,低下头,方县令耳语道:“就她了,把她带到闺房,让产婆先查验一下她的身子。”
义妁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又云里雾里被带到了一间闺房。
产婆早就在门口等候了,槐里姿色出众的女子凤毛麟角,这十日她总共也没查验几个,无聊得很,今日有了义妁,她要大展拳脚了。
产婆进得房间,侍奉的婢女全部被喝令出了房门,房门、窗户紧闭,只剩下产婆与义妁两个人。
产婆直突突地走过来,伸手就要解义妁的衣带。义妁用双手护住自己,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产婆笑道:“姑娘,事情到了这个分上就不要遮遮掩掩了,都是女人害什么臊呀?!”
义妁恳求道:“请告诉小女,这是怎么回事?”
产婆诡秘一笑:“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小女真的不知道。”
产婆精明得很,“那好,只要你让我查验了你的身子,我就告诉你一切。”
义妁想知道真相,无奈答应了产婆的要求,将身子交由她摆布。
产婆直奔主题,令义妁将衣服脱光,要查看她的下体。义妁羞得满脸通红,恳求产婆不要让她脱光。产婆厉色道:“不行,这是规矩,只有脱光了才可以尽到我的职责!”说着就来解义妁的裤带,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涌遍全身,义妁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义妁美丽动人的胴体呈现在产婆的眼前,产婆直叹妙乎,一双枯手顺着义妁的脖子一直滑到小腹。再看她的私处,像坟茔一样隆起,又掰开她的大腿,只见阴蒂赤红,阴唇紧合,充血如火,产婆松了一口气,这正说明义妁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处女。
产婆最后测量了她的身子,三围恰到好处,身长七尺,肩宽一尺五寸,臀部一尺二寸,臂长二尺六寸,指长三寸,腿长三尺二寸,足长七寸。脚底平滑,脚趾修长,最后的结论是义妁完全符合宫女的要求,嘴巴、鼻子、腋下、下体、双足等等,都天生丽质,毫无瑕疵,简直就是一朵出水芙蓉。
查验完毕后,产婆满脸堆笑,“恭喜姑娘了!贺喜姑娘了!”
义妁满脸狐疑,“小女不明白您的意思。”
产婆兑现了她的承诺,把真相告诉了义妁,并打包票说,义妁一定会被选上,成为皇上的妃子。
直到这时,义妁才恍然大悟,也终于明白了亭长为什么要骗她到县衙。
可是,义妁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宫当什么妃子。然而,面对强权的县令,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如何抵抗得了?
方县令也头疼不已,想不到义妁的性子比采娟还烈,只好把她软禁了起来,奉以锦衣玉食,只望朝廷派下来的选美官早日到达,好交差了事。
自从常融突发真心痛之后,再也不敢过度劳累了,下山后在就近的一户人家里足足休整了三日。落脚的地方恰巧就是汜水亭亭长的家。当时亭长和采娟正在从县衙返回家里的途中。亭长的妻子接待了常融。月落乌啼时分,亭长和采娟才回到家,常融等一干人已经下榻休息。亭长听妻子说,常融就是朝廷派下来的选美官时,大惊失色,这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吗?好不容易把女儿从县衙里救出来,现在又来了一个常大人。
亭长当即就决定让采娟出去躲几天,等常融离开后再回来。
也算是有惊无险,常融待了三天,亭长提心吊胆了三天,但奇怪的是,常融似乎并不关心选美的事情,也没有问亭长在他所管辖的亭区内是否有貌美的女子。直到离开时,常融才问了一个让亭长感到惊讶的问题。常融问他,附近是否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姑娘,十七八岁左右?亭长怔了一下,这不正是义妁吗?除了义妁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懂医术的姑娘了。但是他又陷入了狐疑,常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呢?难道他认识义妁?
亭长说出了义妁的名字。常融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是个好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