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缓刑,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意味着年广九已经失去了经营自由,甚至连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幸运的是,就在这个当口,对此事并不知情的邓小平在南方视察过程中再次提到“傻子瓜子”:“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瓜子’问题,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一百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像这一类问题还有不少,如果处理不当,就很容易动摇我们的方针,影响改革全局。城乡改革的基本政策,一定要长期保持稳定。”这无意间又救了年广九一次。
中国改革开放史上最重要的年头有两个:一个是开篇的1978年,拉开了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幕;还有一个就是1992年,以邓小平南方谈话和党的十四大召开为标志。
邓小平南方视察发生在改革的关键时期,一方面经济改革已经全面铺开,但缺乏强有力的政策指导,理论上也有待提升;另一方面,苏东剧变后,改革浪潮受到了影响,社会上产生了很多负面言论。当时,北京有媒体刊载了一篇《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文章,认为:私营经济和个体化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经济根源。社会上也时常听到这样的讨论:改革开放要收一收,该抓抓阶级斗争了;乡镇企业是不正之风的根源,经营机制是资本主义的;中央要取消个体户了……
从当时的形势看,改革的动力在变弱,改革的阻力在加大,而且还有倒退的可能。面对日益严峻的形势,邓小平意识到危险,随即作出了南方视察的决定。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邓小平到南方视察。1月19日,邓小平到达深圳,在广东省委书记谢非和深圳市委书记李灏等人陪同下,全面考察了深圳的城市建设、政治文化、经济状况和精神文明建设。在此期间,邓小平很少讲话。这时候,全国的目光都在盯着深圳,因为从这里传出的任何声音,都会成为举国上下新的政策动向和指示。邓小平很谨慎,直到临行前,才在蛇口码头对李灏说:“你们要搞快一点!”
但对翘首以盼的人们来说,仅仅这一句话显然还不够。直到1月27日,邓小平在考察珠海的企业时才发言:“不是有人议论姓‘社’姓‘资’问题吗?你们就是姓‘社’。”
一言定乾坤。邓小平的南方讲话,第一次以官方的名义正式肯定了改革的成绩,并提出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概念,为党的十四大的召开奠定了基调。1992年10月12日至18日,党的十四大在北京召开。会上,党中央正式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论断。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个崭新的概念,也是个独创性的提法。在此之前,只有一种说法:社会主义运用计划调节经济,因此计划是社会主义的;资本主义用市场调节经济,因此市场是资本主义的。正因为此,邓小平在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概念时才会踌躇良久。
从这时候开始,中国经济改革的大幕才正式拉开。
3.救急经济“高烧”,全靠朱总理的“虎狼药”
就在邓小平南方视察的前一年,一位湖南人从上海转战北京,在中国经济改革最为关键的时段,力挽狂澜,上演了一幕荡气回肠的大戏。
改革有时候并不难,只要能抓住主线,保证政策的延续性,就能开展得轰轰烈烈。中国改革最关键的无疑是经济改革,一位懂经济的总理当然必不可少。邓小平曾经如此评价朱镕基:“我们党现在和将来都需要一批党性强、懂经济、思想开放、富于创新、任劳任怨的领导干部,这样的同志现在还不多,朱镕基就是这样一位同志。”
朱镕基曾陪同邓小平巡视上海,对邓小平的改革思想体会甚深。由此,邓小平也认为朱镕基能够将他的改革方略付诸实施,甚至发扬光大。最关键的是,中国改革正遭遇洪流,格局尚不稳定。在这种形势下,急需一位果敢勇毅、特立独行的大管家,为改革大业保驾护航。邓小平认为朱镕基无疑就是这样一位人物。
“经济沙皇”、“铁腕总理”、“铁血丞相”,这些朱镕基履职期间获得的外媒评价的称谓,足以印证了邓小平的慧眼识才与远见卓识。
事实上,我们从朱镕基上任伊始的言行也能看出他一往无前的决心。刚当选总理的时候,他在记者招待会上慨言:“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这种直面困难、义无反顾、雷厉风行的领导风范,为他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尊重。
朱镕基在中国经济改革中的影响,早在他成为副总理期间就开始彰显。研究朱镕基的文章资料,通常将1993年至2003年这段时间,归结为“朱氏十年”,这是因为朱镕基总理实质上从1993年连任副总理的时候,就开始总管中国经济和金融,并成为继邓小平后的第二位改革设计者。
随着一系列有关市场经济的文件相继出台,中国经济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迅速蹿升,甚至还有继续蹿升的势头。发展是好事,形势看着也很喜人。但朱镕基毕竟是有经济学问的人,他当然明白经济发展是遵循周期性发展规律的,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可能脱离世界经济体系而成为一枝独秀。事实上,他早就看出了经济过热的苗头。早在1993年之前,改革一度遭遇暗礁,经济发展中突显出来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思。
数据显示,1992年中国经济的增长率为12.8%,比1991年高出5个百分点。随着现金投放力度的加大,经济逐渐呈失控状态。到了1992年年底,商品零售价格上升了6.7%,一线城市甚至超过了13%。更让人担心的是基本生活资料价格的上涨,这可是关系民生的重要领域。那一年,粮食价格一度上涨了43%,让人触目惊心。世界银行驻华代表处在一份报告中披露: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急剧贬值,平均贬值幅度达到25%。
一切现象表明,通货膨胀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1993年,问题变得更加严重。4月份统计局发布的报告显示:大城市的生活物价指数涨了17%,而原材料价格上升了40%。5月,世界银行忍不住向中国政府发出警告:“这些现象如不及时制止,当经济增长率放慢时,可能演变为一场金融风暴。”
事实上,当时不仅经济过热、通货膨胀率骤升,就连金融系统也出现了很多不良反应。下面这几件事能够说明当时经济问题的严重性。
中国农业银行衡水中心支行行长赵金荣和副科长刘淑红,仅4月1日愚人节一天,两个人就开出200份金额达100亿美元的备用信用证,交给了两个在美国纽约注册公司的骗子。而另外一个叫沈太福的人,以“年息24%”为诱饵,非法集资10亿元,不仅贪污,还向一些相关干部和媒体记者行贿。而著名的“苏三山”事件,则更为引人深思。一个姓李的湖南人,声称身份是某县物资局的干部,提出公款100万元,又在银行透支1000万元,在深圳买下15万股“苏三山”。然后在北海市街头小摊刻了一枚印章,用盖有印章的传真向深圳、海南两地的媒体宣布:已收购“苏三山”5%的股本,总计2503300股。媒体信以为真,当即发布了有关信息。随后,“苏三山”股值大涨40%。前面的经过虽然悬念迭起,后面的结果却四平八稳。李姓湖南人被揭发,跟着买进的股民被“苏三山”套牢。
经济改革大潮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对出现的问题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急病需猛药治,主管经济的朱镕基当然不会对此放任不管。降低物价,减轻通货膨胀,实现经济“软着陆”,就此成为政府工作的主旋律。为了搞清楚中国经济的现状和问题的本源,朱镕基向全国26个省(直辖)市派出了13位部长。这13位部长回来后每人写了一份汇报材料,共计13条意见。在国务院讨论时,朱镕基开玩笑说13条建议不吉利,就又加了3条。这16条就是影响深远的“中共中央六号文件”。原财政部部长项怀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个文件非常重要,为经济体制改革打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对于分税制的展开起了非常大的作用。1993年下半年,我们几乎全部精力都扑到了分税制改革上,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其中许多是非常紧急的。”
新一轮经济政策中,明确提出:要提高存贷利率和国债利率;收回超过限额的贷款;股份制公司挂牌上市;削减基建投资;削减行政费用百分之二十;重新审查开发区;改革外汇留成制度;停止用“白条”支付农民的粮款等。凌志军在《变化:1990—2002年中国实录》一书中写到这段历史时说:“党的方针具有如此鲜明的个性,实属罕有,一看就知是出自朱的手笔,但是可以肯定他得到了江泽民的支持。”
事实证明,朱镕基这次的确动了真格的。此前,国务院曾多次指示中国人民银行收回贷款,以便遏制经济过热态势。然而,这一精神始终未得到贯彻落实。现在,形势更加严峻了,朱镕基已经失去继续等待的耐心。于是,他以常务副总理的身份出任新一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以分税制为代表的一批新政策的相继出台。1993年7月,朱镕基第一次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身份,将全国各地的行长们召回北京面谈。这次再没有回旋的余地,连时间期限都作了说明,而完不成任务的代价则是被摘掉“乌纱帽”。
期限是40天,“逾期收不回来,就要公布姓名,仍然收不回来,就要严惩不贷。”
会上,朱镕基不怒自威:“自己不勤政,又不廉政,吃吃喝喝,乱批条子,任人唯亲,到处搞关系,把国家财产不当一回事,你还坐在讲台上面作报告,下面能不骂你?更不会照你说的去做。你也不敢处理一个人,就只能搞点福利主义,给大家发点奖金,形成一种庸俗的机关作风,这要害死人的……我在这里讲的,如果我自己做不到,我绝对不要求大家。如果你们发现我有不廉政、不勤政的问题,你们可以检举、揭发。”
面对讨价还价的债务人,银行行长们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我通融你,朱老板非把我的头砍了。”这话当然只能在私底下说,但严肃性不容置疑。到了7月底,银行收回了332亿元贷款,另外还增加了405亿元的储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