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去不去,他说他都会等在那里!
赵夏两家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圣贤望族的亲事总会受到不同凡响的关注。
这些书信在她手里来来回回已有一整日的碾转了。苏洛端详着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不禁之间竟红了泪眼。望着户外落下的夕阳,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她将它们亲手掷入火盆,也罢,这些字句早已深刻在了心里,哪里还用得着留在纸上?反而日后难免落下什么让他人取笑的把柄。
如今去一趟也好,反正二人已经各有所属,无际的牵挂空留伤人心痛,要断就让它断得彻彻底底的吧。
一年多的书信往来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彼此心中明了的老地方。
苍绿的翠柳林在这个季节格外得繁茂,枝枝叶叶的缠绕,千愁万绪啊……苏洛让清竹在外守候,再三叮嘱她不要被别人听了什么看了什么去,她一贯听不得旁人的流言蜚语。一切安顿得合意后,自己便朝那颗最古老的柳树那边走去,怎奈步步艰辛?
见她过来,枝繁叶茂深处的魅影略略一个翻跃,他便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情景,紧张、羞涩亦或兴奋,可现在怎么就剩下了悲痛?
此刻他(她)的脸真真切切地摆在她(他)的面前。他仔细看着她,回想起初遇时自己壮着胆子偷偷多看了她几眼,一如既往,更像现在,精美的容颜让人难以释怀。现在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看着她了,可惜他们都多了一重身份,原先的一切就在几天前统统变了模样。
他高高的个子,一袭白衣,束发简单随意,仿若遥远的仙人,俊朗依旧的容颜而今却添了些许憔色。
“阿洛”,他在唤她?是啊!一声声满满都是忧伤,苏洛再也挡不住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了,她转身,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悲痛的样子。
“而今你我皆有所许,别的什么都是妄想……”,在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千万种狠下痛心断绝的说辞。
她措不及防地被他从后拥住,他的言语就紧贴着自己的耳根。
“同我走吧,离开这里,远远的!”
他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柔软,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凉意,丝丝凄凉沁入人心。
苏洛强调自己冷静下来,挣脱他的怀抱,“远离这里?”满口的苦涩开始蔓延。
赵卿桓再次走近她,轻轻牵起她的手,“容身之地天大地大,相反的方向,穷极尽头”,他诚恳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无知的孩童。
“纵使我们带走了彼此,带得走红口白牙妥协出来的婚事吗?带得走满城纷乱的人言吗?”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楚楚可怜,苏洛顿觉一阵可笑,他的说词与自己的拒绝究竟哪一个更荒唐?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没办法,剪不断理还乱的僵局她不想要,也要不得!
数年后,赵卿桓同夏木说过一句话:爱是用一生来呵护的!
面对苏洛的拒绝,他不会强求!在他心里,放手不是放弃,离开更不是失去!只要彼此放开的不是心,终有一天他们期待的一切都还会回来。
“阿洛”,他停顿了好久终于开了口,“这是自我出生以来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说着就从腰带上解下一双成对的黑白小珠子,将其中一颗递到苏洛手里,“它们未曾分开过,现在我把这颗白色的送给你,从今以后它就跟着你了,无论何时切记不要丢弃它。”
苏洛当时心不在焉收下了那颗小玩意儿,并没有抽时间去琢磨。回家后,她有认真端详过它的模样,指头大点东西,颗粒状,隐隐泛着一股光气,全身通透,里面像是被千丝万缕细微的脉管缠绕着,瞧着有些特别。
她把它戴在脖子上,想起他的叮嘱——无论何时切记不要丢弃!
他们的相别不同与书上的哭啼难离,两人的表现出奇沉着。
马车开启了颠簸,苏洛坐在车里决然不肯回头多看一眼,伤离而忘情,了了一世牵念。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他凝聚神色站在原地寸步不离。
儿时自己贪玩,喜欢偷偷跑到父亲不让接近的地方,偶然听到那个陌生又奇怪的老人说的话:
天可裂,地偏移,血魂神珠休分离!纵然被远隔在天地上下,有一天它们也会合为一体。拥有它们的主人更是如此!
赵夏两家素爱高调行事,喜结连理搞的沸沸扬扬,更恨不得承包整个京城来炫耀,苏垠私下满街嘲讽两家就差请皇帝老儿来证婚了,惹得满城风雨尽是闲言碎语。
相比之下,顾苏两家就低调多了。京兆尹府邸整席大红,虽无华丽的装饰,倒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氛围。顾大人说府上财力微薄,只图个喜庆,引得全城百姓纷纷赞颂!
这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看来也并非家家户户皆能应证。
应邀的没应邀的个个表示,这些年深蒙顾大人眷顾,一定会捧场到底。为这事儿,沈娘又是一阵欢欣。
当年为救夫人差点丢了性命,承蒙夫人厚爱,临终之前把儿子托付给她,现在还能亲眼看着那孩子成家,她上辈子是积攒了多少恩德才能换得来今日的福气?
清竹见婚事已定再无变数,脸上整天挂满了忧愁,比苏洛看着还显悲伤。有时出门听到街上说三道四议论着,多好的姑娘硬是给栽进了火盆儿等等之类的话,还会哭上两嗓子。
苏洛倒是平静多了,让她欢心那是假,使她闹腾也是无用,与其日夜悲痛倒不如平淡对待,人生而在世有多少事情可以如意?任凭对方有多不济,与她都无多大关系,她只求不相理、不相待!嫁进顾府全当是迈入佛堂罢了。只要不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青灯枯竹的日子也是难得一片清净利落。
前些日子外道传出消息说他们的日子恰好相撞了,老天也真够爱作弄人的,偏偏选择同一天。
他是新郎,她是新娘,却不是彼此的。
日子相冲这件事,两家媒婆也当面进行过商议,赵夏这头明摆出绝不退让的阔绰,又不忍让百姓拥戴的京兆尹着这委屈,索性日子全都不调,就算是为京城搞个双喜临门得了,皆大欢喜又何尝不是一桩大快人心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