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那股眩晕感才渐渐消失,耳边也没有了呼呼的聒噪声。白凰轻轻挪开遮住眼睛的手,入眼处一片血红。
她慢慢站起身,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皱着眉打量眼前一片血霞的世界,万幸万幸,总算是回来了。白凰看着天,也不知道在人界的这些日子,阴界过去了多少时日。
正思衬着现在何处是,忽然听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却带着仿佛九天寒意的声音:“你回来了。”
她猛地转身,一抹黑色撞入眼帘,那样似曾相识。心中不禁高兴得紧,然见他脸色时却生生将惊喜之色憋回腔中,怯生生叫了声:“哥……”
幕离冷冷看着白凰,他本将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然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最重要的这枚棋子竟有本事自己从冥宫消失。他从太行山回来,不见她身影,灵枢素问也说不出她行踪,还以为是哪方人物能在阴界来去自如,将她带了去。忙念了影决召出玄冥镜满六界地找,谁承想她竟自己溜到人界,还结识了灵山的巫师,在凡间玩得如鱼得水。
那时他才忽然觉得,她不会是个能乖乖任他捏方捏圆的泥巴,要想叫她顺从他给她铺好的路来走,还得费好些心思。
“从今往后你不必叫我哥哥。”幕离看了她一眼,随后从她一侧擦身而过。
白凰心中咯噔一下,他果真生气得很,忙不迭地追上去:“为何?往后我再不会乱跑了,求你消消气……”
“不是因为这个。”幕离转过身来,虽说他的确心有不快,然更多的却是她即将不受他控制的危机感,“明日我便要带你去司主神宫取名,那之后你便不能待在酆都。”
闻言,她愣在原地:“你要赶我走?”
“不。”他拉住她衣袖,“只是暂时将你安置在旁人那里而已,终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
“身份。”幕离转过身来继续朝前走,“你真正的身份过于引人注目,我给你重新捏造了一个。琐碎一些的事待到以后再说,但在明日之后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了,你同阴界,同我的关系万不可外露。”
白凰低下头,她有些懂了,他的意思是叫自己隐瞒同这儿一切的关系,包括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但若你心中愿意,仍可以将我作你哥哥看,我也会如妹妹般待你。”
她“嗯”了声,没再说话。
幕离低头见白凰怏怏的神色,本无漾的心中竟荡起一丝波澜。
回到冥宫后,白凰便直奔幕离给她打点好的房间,一跨门便直直倒在馨香软铺上睡了过去,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直忘了时辰。
转醒时,她抹了抹嘴角边大肆横流的口水,再揉揉眼角。一转头却瞥见床榻一旁案几上摆着的香炉,里头幽幽地冒着股檀香。不由暗自奇怪,她初降世时,虽只在阴界呆了七日,灵枢素问却也是晓得她不喜燃香的,为此她们特意将香炉从自己房中撤了,怎的她只去凡世待了几天,这俩丫头做事便不上心了?
越想越不对劲,轻轻朝外唤了声:“灵枢?”见没回应,又叫了叫素问,谁知偌大的院子死寂一片,连个鬼影也无。不由得心中疑惑,自己起身随便打理洗漱下,便朝外走去。
幕离将她的院子安置在大冥宫里极为偏僻而又隐秘的角落,她心下了然,这样便免了许多是非。可她的住屋旁邻着的便是座极高的塔,通体是灰蒙蒙的黑色,一片阴森森的风尘。素问曾有意无意地告诉她,此塔是禁地,万不能擅闯。但她在那七天里,却常在夜里见到灵枢与素问在塔中进出。如今她二人不再院中,许是又进了塔里。
这么想着,白凰也不再犹豫,管它什么禁地,只要不是塔中养了什么吃神的怪兽,都不是事儿。
她绕着塔身转了一圈,费了老大劲才找到入口,之间封满蛛网的朱漆门上挂了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上头写了俊逸秀楷的两个大字——坟塔,落款处一个“离”字。白凰不禁打了个寒颤,莫不是这塔里积了多少死人?后来想了想觉着自己真是傻瓜,阴界本就没有活人,大大小小的鬼她并没见少,怎还胆小如鼠。
没了顾虑,她伸出手来,轻轻推开砂门,只听见“吱呀”一声,仿若是推开一扇封尘这什么见不得人秘密的入口。里头漆黑一片,外面漫天的血霞映下的红光随着慢慢推开的空隙轻轻在里面洒了一地,却也只门后窄窄一片的小小地方。白凰一脚踏进塔内,眼前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忙开了神识。塔内行迹便一览无余,然却没见着灵枢与素问的身影。
她暗叹口气,正准备抽身离开,然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壁上一个个伸出的短小木榻上的似盒子的东西,心中忽然一跳,忙走近了细看。
确是一个个木盒子无误,她轻轻打开其中一个,芊芊玉指刚扣上玄锁,便感到一阵灵力的波动,像是抗拒她的靠近一般。白凰心中更加好奇,催动神力,用秘术将玄锁从木盒上直接脱落,方才打开盒盖。待满心欢喜打开后,却不承想里头竟是用冷蚕丝装裱修订的一套书,不由想起几日前闲来无事在凡间看来的话本,心道定是武功秘籍之类的稀世珍宝,忙不迭地翻开查看。却没想到上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密文,竟全是用她看不懂的符咒来写着的。她不死心,又接连开了两三个盒子,但也和先前这书一样,半个大字她也不识。
白凰不由得心中黯然,却想着将来若能巧遇高人,或许能够给她指点一二。因着她也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于是多开了几个木盒拿出其中的书,直到手中再也塞不下多余之物才出了坟塔。
一路上心道,此刻终于知道斐羽殇那虚壶的好了,若能有机会,或许她也能搞一个来玩玩。
进了院子之后,将方才搜刮来的典籍一股脑地全塞进个木箱子中,其上再添了些衣物,之后将箱盖合上,念了串咒将刚才卸下的玄锁重新锁回箱盒上。这才放心。
在这院中无聊至极,枯坐了约莫两个时辰后,仍不见灵枢素问,实在难熬的紧。只躺回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床幔帐顶。
也不晓得过了有多久,直到耳畔传来阴界用以计时的漏鼓敲打的七声鼓响之后,才发觉已是又过了一日。心中是乱麻麻的一片。她并不是不想拥有一个真真正正的身份,只是今日之后,她便同阴界没什么关系了。虽说白凰对这阴森翳云的酆都没什么好感,但她生于此地,忘川河与三生树对她来说是离不得的命根。何况她初降世后,回头见到的便是幕离,刹那间的悸动是这一生也忘不了的。
如今他狠心叫她舍弃这一切,但又哪有这样简单。
思前想后,总归成了一口长叹,该来的总会来的。白凰轻轻起身,往后是大好的前程,她无需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