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柳如颜早早地打发千姿把该办的事吩咐下,免得她们借故跑到朝凤宫来,至于夏莲淑面伤未愈,她也不勉强她出来,暴露端倪。
等到腊八节这一天,夏辅终于从北冥关回来了,夏莲淑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下来了。可柳如颜的笑意却深沉许多,一场血腥的杀戮正要上演。
腊八的这一晚,天色阴沉低暗,众人早早就熄了灯准备睡觉,一辆马车却悄悄地从皇城驶向夏府,最终在距离夏府数百米的地方停下,柳如颜戴着墨色的大氅走下去,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夏辅的书房。
夏辅的书房摆满了兵书,大多都是年代久远,看样子只有夏辅才会翻阅,双鬓灰白的年纪约莫四十的男人,身材还是那般伟岸,隐隐可见当年挥战沙场的英姿雄发。
柳如颜的脚步埋进去的那一瞬,他的身子僵硬了下,缓缓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来客。
“夏伯父。”
柳如颜记得闺阁里,自己和姐姐都是这么唤他的,那是夏辅三十出头,脸上还有少年雄心和俊朗。一晃,他也是久经沧桑似的,满脸的疲惫。
似乎是从柳忠勇死后,夏辅再没觉得什么东西能激起他的斗志,放眼朝中也没有人能和他抗衡,可这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每个着落。
柳忠勇为何而死,他心里是有数的,故此自己也尽力收敛锋芒,主动交出兵力,只求一家子能平安。
可这一切算计,终究因为夏莲淑的算计,而下场凄凉。
夏辅惊讶地望着来客:“你是……”
看着她放下掩面的斗篷,露出精致的一方小脸,夏辅微微松了口气。他相信皇后不会无缘无故来此,虽然夏贵妃交待,皇后意图杀害她,但夏辅还是相信皇后不会杀自己。
与其说他是相信柳如颜,不如说他是自信。
“夏府上下的人此刻都昏睡了,夏伯父也该歇了。”柳如颜掏出一柄短刀,这刀上涂满了毒,能让夏辅死得轻松些。
夏辅皱着眉,打量了下她,问:“老臣何以致死?”
“夏贵妃害本宫小产,本宫也要她生不如死。”
“贵妃她……”夏辅满眼的痛惜和自责,他捂着这些年因睡得不踏实而造成心脏虚弱,每次激动便会刺痛的心口,不停地反复:“她居然……居然……”
夏辅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被判刑后的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渐渐恢复到原来刚劲的模样,对着她道:“谋害皇嗣,理应满门抄斩,老臣该死!”
他又长叹了口气,用饱经沧桑的泰然的口吻,道:“陪伯父喝杯茶吧。”说着却当她同意了一般,兀自摆起了茶具,一边道:“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斗了一辈子。想想从前,那是我将他从战场的死人堆里背回来的,可惜啊!”
夏辅讲到这里却有些哭笑不得,“我和你父亲生来是对头,凡事意见都不一致,还都是死倔!你不懂,淑儿也不懂,我和你父亲不是仇人,而是挚友啊!”
夜里的风突然大了,“嘭”地一下把窗户吹开了,吹得那淡淡的茶香烟消云散。柳如颜紧了紧衣领,起身把窗户关了,顺便看了眼落下的冰籽儿。
“茶好了,皇后娘娘。”夏辅端起茶来,慈爱地笑着。他此刻似乎看淡了生死,满脸的平静和淡然。
柳如颜眉心微蹙,最终丢下一句:“你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今日我不杀你。”
说完大步走出门去,迎面的冷风灌进她领口,她还来不及系上斗笠,替她把风的锦碧赶过来塞给她一个暖炉。
身后的夏辅望着夜色中淡淡的那点光亮,举起杯子对着她的背影,缓慢而有力地笑道:“这杯茶,算我替淑儿赔罪!”
等柳如颜缓过神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夏辅已经饮尽了那杯毒茶上路了,她紧皱的眉满是伤痛,为那位和父亲一般仁爱倔强的长者,而觉得沉痛。
她轻轻合上门,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声音悠长缥缈。
“你看这雪,多干净。可惜落在我身上,就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