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风减了些，柳如颜在房里却是坐立不安，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一样，手掌传来的温热和敦乾额头的触感一样，让她舍不得撒手。
心里像有团火在烧，热得她这个体质偏寒的人忍不住拿起手绢扇扇风。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可她一点都不怕丧命，倒是这孩子就要离开自己，心底隐隐作痛。
一双隽烟眉拧成一个结，薄唇紧紧抿着，她此刻全在盘算，如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自己能不能为了他活下去呢？可是如果生下孩子，她还怎么报仇？
明明知道不可能，她却偏忍不住往那上面想，好像想一遍就能好受点。
四下一片寂静，连宫女来回走动都是轻轻的。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锦碧带着太医从后门进来了。
后门值夜的人都被柳如颜提前打发出去，所以她们进来时也每一个人察觉。
锦碧请来的是太医院的欧阳太医，是早年柳如颜父亲安排进宫里的人，这些年也颇为照顾柳如颜。一路上锦碧已经把他要做的事说清了，柳如颜也就没废话，直接让他上前把脉。
欧阳把脉时深情认真，柳如颜却看得很紧张，墨色的瞳孔放大再放大，感觉喉咙里干涩得发疼，身体忍不住微微颤动。
“娘娘放轻松些。”欧阳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才收手道：“娘娘的身体……小产过一次。”
柳如颜眉头一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若不是她身体有问题，欧阳太医一定不会多嘴过问的。难道自己不能小产？呼吸越发困难，她只能张开嘴呼气。
等她终于感觉自己能说话了，才道：“是，怎么了？”
欧阳太医眉头紧皱，像遇到了难题，“娘娘的身体亏损未好，加上长期服用避子汤和合欢香，阴宫受损，如果再小产，恐怕就难以生育了。”
难以生育对于以生孕为大任的女人来说，的确是如同判了死刑。可对于她柳如颜一个将其之人，这还算得了什么？
眉头舒展开来，目光呆滞地对欧阳太医点点头，“本宫无妨。”
她的心却渐渐沉进谷底，被冰冷的湖水浸泡，慢慢失去温度。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娘娘！”锦碧着急地拉了她一把，生怕她一时糊涂做出傻事，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娘娘，万万不可！”
“锦碧，你退下。”她知道越是拖延她们就越危险，一切必须在后宫中人还闻到风声时解决，现在根本顾不上其他人的顾虑！
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眸光清凉了几分。
“太医，本宫是决不能生孕吗？”
欧阳皱了下眉，“那倒不是，不过生育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
这话是安抚锦碧的，她发誓从此不会再有孩子了。
等欧阳太医终于把落胎的药方和补身的药方写好，锦碧才偷偷把人送回太医院，又过来讨药方悄悄煎药。
柳如颜没等她回来，就自己摸索到小厨房里，随便打发了下人，自己把药材倒进药炉细细翻动。清澈的双眸流动着烛火的清辉，一滴泪就突然掉下去，吓得她手一松差点把药炉给摔了。
她的眼睛还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可心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上一次在清云殿险些丧命的场景，那个孩子从她的身体里剥离时，她痛得快要窒息，像人攥紧了心脏，鲜血淋淋。
没关紧的木门被风吹开，“咯”一声拉得很长，冷风挤进去，扑灭了烛台上的火，她手一歪，药炉掉在地上砸得粉碎。
“娘娘，你怎么了？”锦碧正走到门口，看到她这个样子，瘦小的人儿抱着双肩蹲在地上，眼里结了痂似的一片混浊，米白色的睡裙漂浮如鬼魅，吓得往后一退，仔细看清了是她才走过去。
锦碧一碰到她，她就触电似的闪开了，惊恐地望着锦碧，嘴巴微张，一句话也不说。最后混混沌沌地被锦碧搀扶回去，丢了魂似的睡着了，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柳如颜这才知道昨晚自己丢了魂，把锦碧她们吓个半死，满怀歉意地梳洗了下，好言安慰她们罢了才去早醒。
还没进门就听见外头热热闹闹讨论着，柳如颜微一挑眉，静静地走过去，预备听一听是发生了怎样的新鲜事儿。
她还没开口问，祺嫔就巴巴地讲起来，原来是昨夜里柳府跑出个疯女人，嚷嚷着自己被逼嫁入柳家受尽委屈，闹得满城风雨。柳如颜眉心一沉，柳家除了下等杂役外没有其他妇人，而半夜里能从柳家闹到外面的人，不是值夜的婆子就是府里的主子。
耳边又传来祺嫔的声音：“听有人说，那人可是瑰阳长公主。”
柳如颜立马脸色一变，说到底那是她们家的事，况且不是多光彩的事，她祺嫔这回话说得太多了。墨色的瞳孔微缩，让她本就深沉的面孔显得更加深邃。
“今日没有要事，就散了吧。”
她挥挥裙袖起身要走，锦碧却俯在她耳边小声道：“瑰阳长公主来了，在御花园等你。”
她迟疑了下，虽说她是瑰阳名义上的嫂子，又是她夫家小姑，可两人一个前脚入宫一个后脚出宫，基本没什么交情，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会找她来商量？不过正好自己没事，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带着锦碧悄悄去了御花园。
瑰阳既然选择偷偷在御花园议事，那她一定是不想节外生枝。
柳如颜一进御花园便有一个宫女上前引路，弯弯绕绕到了快僻静的亭子下，瑰阳已经在亭子下坐了会了。
她打扮得素净大方，和往日的娇艳妩媚雷厉风行的风格截然不同，不过却可见另一番温柔韵味。
柳如颜让锦碧在亭子外放哨，小步走过去，慢悠悠问：“公主可还好？”
静谧的亭子外微微可闻的是风雪融化的声音，滴滴答答，还有她轻慢的呼吸声。这样平淡的场景不知怎的，却让她隐隐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变化的气场。
柳如颜屏住了呼吸，等瑰阳回过头来，对她微笑时，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娘娘，你可知道我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