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又起,招摇着在枯枝上边徘徊,好似打量这树的纹脉,是历经了怎样的沧桑。
填饱肚子的两个人在枯草落叶上躺着,夜空中闪闪躲躲的星像极了他们闪闪躲躲的感情,不是她看不清,她只是不能承认。
“皇上,你为什么喜欢姐姐?”她望着漆黑的夜幕,明亮的双眸中荡漾着笑意。
骆赋彦睁开疲惫的眼,他们之间关于柳如仙的话题一直是避而不谈,他不想伤害,她不想受伤。可真的提及,也就是那一日的高台凤舞,最叫他难以忘怀。
“六年前,萧太妃薨世,朕出宫巡游到了一家酒楼,就是如今京中有名的麟鹤楼。”
骆赋彦的目光飘向天际,过往的一切都在云端里藏着,他只能凭着记忆去临摹比对。
“仙儿……”他顿了下,“你姐姐恰好在那。”
柳如颜听他换了称谓,故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元宵节吧?其实那一****也在麟鹤楼,还和皇上有过一面之缘呢。”
她自嘲地笑笑。只不过我记住了,你却忘了。
骆赋彦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自己真的不记得这么一回事啊。或许是和仙儿说话时,她看到的吧。只是想不到他们原来相识得那么早。
他垂下眼,接着说:“是那一日,酒家欺负她衣衫普通,朕本欲出手相助,可她却豪气地丢了一万两。”
柳如颜面色倏地一变,盯着他良久竟想不到说什么。
明明是她,为什么皇上会说是姐姐呢?这当中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骆赋彦还自顾自地说着:“朕没想到豪爽的仙儿平日竟是那般的温婉。”
“你说……”柳如颜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说姐姐……在麟鹤楼,你说是姐姐在麟鹤楼?”
她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发颤,她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闹剧,自己和他的遇见怎么移花接木到姐姐头上了?她绝不会相信善良温婉的姐姐会这样对她!
骆赋彦望着她,“怎么了?”
她深深喘了几口气,捂着胸口,那里翻涌的情绪让她觉得很痛。
“那个人不是姐姐。”她急切的目光想要把他眼底的疑惑变成明彻似的,“那个人,是我。”
“是你?”
明明他打听的结果是柳家的大小姐,怎么会变成二小姐呢?如果是真的,到底谁在骗他,又是为什么骗他?
柳如颜不知该笑还是该怨,“你不会就因为这,喜欢姐姐的吧?”
骆赋彦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既然他爱的人没有错,那么究竟谁移花接木的也就无所谓了。因为这么帮着姐姐的,不是父亲就是柳氏。
树头上的枯叶打了个旋儿,落在她脸颊上,被她拨弄开,夜深了,该睡了。
不该有的感情,是对是错,都是死的结局。
第二日他们离开木屋,为了防止有人发现这里有人住过,从而推测出他们的行踪,骆赋彦一把火把它烧了个干净。
在这里动过的感情,在这里简单的幸福,从这一把火开始,她将全部忘记。
柳如颜对着窜动的火苗释然一笑,转身跟上骆赋彦的步伐。
等他们在日中时分找到烈行云时,活下来的只有烈行云、李善材和唐莲、银歌了。
“其他的人都被身边的兄弟杀了,有的为表清白自刎了,还有两个,在路上互相怀疑,都死了。只剩我们四个。”
烈行云哽咽了下,这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想到有大半都是叛徒,而且杀起人来毫不留情。
柳如颜跄踉了好几步,其他人都死了,那么锦碧也……
一滴泪坠下,烈行云跪在地上,头深深埋进胸膛里。
“求皇上赐罪!”
骆赋彦深吸了口气,扶起他,沉默良久,道:“走吧,路还长。”
唐莲绕过来扶着柳如颜前行,一边小声对她说:“你放心,锦碧被华少带走了。”
也不知道这个华少是有了千里眼还是有了顺风耳,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回来救走了锦碧,还嚷嚷着不让锦碧留在柳家的身边,他也不看看锦碧是谁的人,居然敢一口一个柳家的去称呼她的颜儿。
活该银歌一脸的不高兴!
柳如颜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锦碧没死,真的是吓死她了。回过头一看到那种“我家颜儿最善良”的目光,柳如颜嫌弃地挣开她,快步跟上骆赋彦。
唐莲忧伤地退到银歌身边,叹气道:“颜儿还是不喜欢我。”
面容哀伤的银歌瞥了她一眼,默默走开,她的心里还想着华少带走锦碧的事。
“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啊欠!”柳如颜不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激动得唐莲立马跳了过去,“颜……唔……”
趁骆赋彦还没回过头,她眼疾手快地捂住唐莲的嘴,而银歌也反应过来,飞快地把人拉了回去。
“皇后怎么了?”李善材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好好的柳家小姐要跟着皇上吃苦,真是委屈了。
骆赋彦想她为了照顾自己,又是淋雨又是风吹,一定是感了风寒,便道:“皇后染了风寒,请李师父为她瞧一瞧。”
这一瞧却瞧出了大事,惊得柳如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说本宫有喜了?”
这怎么可能呢?林鹤给的避子汤她一顿没落啊,难道药过期了?还是她的体质太好,药没起作用?
全场的人只有李善材眉开眼笑,“孩子刚刚足月,还不稳定,加上皇后娘娘受了风寒,等草民去开几剂安胎的药来!”说完也不等骆赋彦说话,就自顾自地下去忙活了。
唐莲的眉头一抽,颜儿当娘了,那自己岂不是没机会了?那还报个屁仇啊,一家三口回家过日子不久结了?
此刻,亲爹亲娘更是一脸复杂,算来这孩子一定是在客栈时有的,那时她出宫没带避子汤,误打误撞就怀上了……
“烈行云。”骆赋彦缓过神来,“你和他们护送皇后回京。”
既然柳如颜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和他一起受苦冒险,而自己的疑虑在这一路上也打消了,柳如颜必须回宫了。
“皇上,让烈将军和李师父陪你吧。”柳如颜看起来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实则是嫌烈行云在场,她和唐莲银歌反倒不好交流。而且刺客的目标是骆赋彦又不是她,当然不会在她身上动手脚,如果刺客不知道她有身孕的话。
从她被骆赋彦带走开始,西楚就传言皇上不爱皇后,不然怎么舍得把人带去受苦?所以她对于刺客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骆赋彦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那两个人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生还,武功定然不比烈行云差。自己现在处境危险,如果独自前行,很有可能遭毒手,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早早没了爹。
“那李师父你得带着。”
“皇上忘了,李师父可是想要一睹沙场风采的,你让他回去,岂不是无礼?”柳如颜不给他拒绝的余地:“何况宫里太医多的是,李师父回去也未必帮的上忙。”
分工明确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归途。骆赋彦刚走远,唐莲立刻跳出来问:“颜儿,这孩子你要不要啊?如果留了,你可怎么报仇啊?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你难道告诉他他娘杀了他亲爹?依我看,这孩子留不得。”
柳如颜白了她一眼,她居然对着亲娘说打掉孩子,真是不长脑子。不过她的话也在理,自己既然要报仇,那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趁着自己还没什么感觉,赶紧除掉才是。
可是如今这里没有个大夫,只能等到回京后才能下手,到时候孩子才两个月了,外人看不出来,她就可以偷偷解决此事。
这样她和孩子就还有一个月的相处时间。
柳如颜叹了口气,“这孩子我不会留,等回宫我就下手。”
垂下的睫毛藏着淡淡的哀伤,那是外人难以体会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