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纪元8
月沉已经回去了。
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如何选择,则是游光的事。
还是那个平台,坐着的也还是相同的人。
上面的人却怀着不同的感情。
游光回来时,脸上是夕颜害怕的麻木。她从未见过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终于,假装冷漠的神态再也维持不下去。
游光道:“我们两个国家联姻,并非只是君王吧!”
夕颜不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夕颜点了点头,道:“当然,只要是在王国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都可以进行联姻!”
她不懂游光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说了。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游光冷漠地点了点头,指着长空舞道:“那我要她!”
夕颜怔住了,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游光。
在场的人也都怔住了。
随即,祁落羽悄悄笑了起来。
夕颜不相信地看着游光,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她声音在微微颤抖,眼神里突然现出恐惧的色彩。
就算她恨他,可是她毕竟还爱他。在爱和恨之间,她不敢舍弃的是仇,不愿舍弃的却是爱!
长空舞同样望着游光,俏丽的眼里是焦急的神色。她紧咬着嘴唇,红润的小嘴几乎咬出血来。舌尖上,能尝到腥甜的味道。
游水从侧面看了一眼游光,突然低下头去。
游光用同样冷漠的语气道:“我说,要和她结婚,你们还听不懂吗?”
夕颜身体一僵,随即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突然变得一片煞白。像是冬日里估量山上的白雪,洁白得一无所有。
眼泪自眼底渐渐漫起,她便扬起头,努力噙着眼泪,不让它滑落。悲伤,仇恨,就像打翻了一瓶陈年老醋在心里。好酸,也好涩。
她止住了眼泪,双手在裙子下面紧紧抓着,手上面已经流出了温热的鲜血。
阳光才从旁边照射下来,照在她微微颤抖着的身上。
已经下午了。
斜斜的夕阳从地平线上照射下来,橘红色的,却像是寒冰一般冷。
夕颜突然笑了笑,道:“好!”
她笑得好开心,仿佛从未像这样开心过。
游光心里一痛,她的笑,不免太过牵强。
这笑,像是无数尖刀利刃在他心里划下。心突然好痛。
他冷冷地转身,努力使脸皮这样僵硬着。他害怕,在他放松的一瞬间,眼泪就会流下来。
夕颜恨他,他虽觉得痛苦,却不会难以承受。
可若是夕颜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他心里又该有多痛?
恨一个人,总会在别的什么人那里得到慰藉。
可是,爱一个人呢?
若是心爱的人不爱自己,不也就永远不能快乐起来吗?
转身,游光从平台上走下来,渐渐走向后方的山的阴影里。
后面,是几个静默的人。
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光与暗的交界。
走着走着,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游光一步一步走在静勿城的街道上,任凭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好累!
全身像是捆缚了无数重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他突然明白了当年母后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为何要离开心爱的人而和一个一开始并无情愫的人结合!
那时,她想必也知道了她无法和父亲继续下去。
世俗的力量,并不是她能抵挡的。
命运的安排,有时从一开始就是让人绝望。
像是陷入腐朽的泥潭,越挣扎,陷得就越深。在这里面,从一开始就已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但不管如何残酷的现实,在时间的冲刷下总会变得模糊。
而模糊,看上去便不会像初时那么深刻。自然,再回首时,也就不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三年,足以洗去很多东西。
痛苦的事,快乐的事,在时间里,总会显得微不足道。
暗晨和辉夜,终于在游光和夕颜的努力下,关系变得和善起来。
但是,他却从未见过她一次。
从联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夕颜。
就算夕颜来见他,他也总没有在。
长空舞已经不单只是辉夜的祭祀,更是暗晨的王后。三年,很多事都能改变,但爱恨情仇这样的东西,也许一辈子也无法改变。
他们生了个儿子,取名矶北,意为消逝的昨天。
矶北聪慧无比,又娇小可爱,甚得月沉的宠爱。
游光虽不愿见长空舞,却很喜爱这个有着月魔和日魔的儿子。
他不喜欢看长空舞,并非讨厌她。
只是看着她时,总会在她身上看见夕颜的影子!
夕颜在含着泪看他!
从遥远的时空,他能听见她低泣的声音,能看见她悲伤的面容。
仿佛空气中都流淌着她那优雅的处子香味。
但是,当他看着矶北的时候,心中的烦恼都像是消失了似的。
很安静,心里平静得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
有力,苍劲,代表着一个不屈的生命还活着。
有时,他总会怀疑自己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的痛苦远不及夕颜所承受的痛苦。
但他总会痴痴的认为,自己受到的痛苦越多,夕颜承受的痛苦就会越少。
是时候将真相告诉她了吗?
现在两国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文化,经济,各方面都有了密切的交流。
只是,时机真的到了吗?
若是事情败露了,自己这三年来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夕颜承受的痛苦不就白受了吗?
好不甘心,不甘心有朝一日辉夜和暗晨又变成势同水火的局面。
好不忍心,不忍心再让夕颜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还是爱她的,纵然知道了她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纵然知道世俗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他还是会想起她来。
就像曾经他思念着她一样。
感情的事,并不是时间能够洗去的。
有时,在时间里反而会沉淀出更为浓郁深沉的爱恋。
他心里纠结着,走进了羲和殿。
这里,曾经是暗晨顾怜处理国事的宫殿。现在,却已成了他处理事务的书房,以及寝宫。
他已有很久没有和长空舞同房了。
才刚踏进大门,游光精神一震,心里突兀觉得有些异常起来。
宫殿里很安静,却放着黑曜石。
黑曜石并不黑,反而很明亮。在黑色的夜里,它们就是最为璀璨的明灯。
宫殿里很安静,却不是空无一人。
王位之下,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背对着宫殿大门,但游光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祁落羽!
她这么晚来干什么?
刚走进去,宫殿的大门就“吱呀”一声关上。
门是木门,他要摧毁,并不困难。
但他是暗晨的王,怎么可能畏惧呢?不管什么事,他都不能轻易退让。
这是一个男人的信念,也是一个君王的威严。
就像暗晨顾怜一样,无论在怎么样的困境里,都不会轻易放弃。
这是他留给游光的最为宝贵的财富,是他一辈子都遗忘不了的。
听见声音,祁落羽转过头来。
她站在王座前,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俯视着游光。
游光心中一动,笑道:“这么晚了,祭祀有什么事吗?”
祁落羽笑得更开心,曼妙的身姿稍稍移开一步,露出后面的游水!
游光心中震惊,看着端坐在王座上的游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游水坐在王座上,右手轻轻摩挲着王座的扶手。左手提着一把漆黑色月刃,那把辉夜仓廉使用的月刃!
他像是才看见游光走进来,垂下眼睑道:“你来了,暗晨游光!哦,不,应该叫你,辉夜游光吧!”
游光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游水邪笑着的脸庞,心里一阵冰冷。
事情,似乎已经明白了。
游光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游水道:“嗯,知道了。”
游光看着他不曾变化的表情,道:“那你想怎么样?要手刃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吗?”
游水眼神蓦地变成通红色,大吼道:“住嘴,不要寡廉鲜耻的套近乎,我可跟你没那么亲。还有,不要再提那个贱人,她不配做我的母后!”
“嗯?”
游光心中大怒,嘴上冷哼一声道:“游水,你怎么说我不要紧,请你对母后放尊重点。”
游水缓缓站起身来,道:“她?我就是不尊重又能怎么样?”
他提着黑色月刃,轻轻一挥,黄金扶手顿时掉落下来。
游光拔出腰间的曦晨剑,沉声道:“若是再敢侮辱母后,就算你是和我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弟弟,我也非得出手一番不可。”
游水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求之不得呢!”
他大笑着,手执月刃,从王座上一跃而下。顿时一个黑色月刃朝着游光攻击而来。衣带飘飞,带着“呼呼”的声响。游水狂笑道:“来来来,我亲爱的好哥哥,就让我这个弟弟好好领教你的本领吧!”
“铿”
长剑横空,不偏不倚挡在月刃必经的路上。
游光一步跨上,威严的脸上已然有些愤怒,道:“你若不快些退去,可别怪我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