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被污染了的天国之路,而后面却是零下273。15℃的瞳孔。人心已经结冰,而河面的水虽然臭却在溶解中流着。
我妈妈显然已经无路可退。垒得像罗马斗兽场一样的人群,仿佛不是地球上居于食物链顶端的灵长类优生物种,反而像上古世纪冻死的茫茫冰川。
她扶着桥上的石栏杆,哭得大六月天都开始愁眉不展,老天爷都筛子簸箕笤帚收集了一箩筐准备下雪,可围观的人还在高呼着等待看高台跳水表演。仿佛那从河面溅起的臭水花可以成为助长他们灵魂出窍的肥料。
易叶青已经被冻结到了冰川纪,他的风流成性和挥酒男性优势恣意屠打女性的飞扬跋扈,这会都随着另一个妙龄女子的床上铺垫和刚才在大街上的疯狂肆虐双管齐下而发泄殆尽。
他像个活死人一样挤在后面的冰墙里,犹如被敲骨吸髓后的一副软皮囊瘫在那儿,对河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他现在的存在大可与光绪三年大旱时人们屋檐下固定的落水管有一比,仿佛他那饱满圆润的外壳就是一个摆设,而激情精力骨髓情感现在全都落空流完了。
我妈妈一边哭一边想透过人缝找找易叶青那个猪胎养的人在哪儿,她希望看到他的挽留,哪怕他就是言不由衷地过来劝一下,拉她一把也行。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想想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她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希望就在前方,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也许河水可以带着她走向远方,如果远方没有光明、如果远方也令它如此伤心,那它为什么不停下来呢?
她不哭了,她有了决定。后面那催人奋进的啦啦队之乐,“跳……跳呀……快跳吧……”像赛场上的三级跳哨声,稍做迟疑就会违例。
跳吧,听大家的,众人拾柴火焰高,既然如此万众一心拥护跳水,生当何为?
我妈妈抬头向天空最后回望了一眼,用手捂在腹部遮住我无声的呼唤,眼一闭,“嗵”地一下就跳了下去。就在她快要接近水面时,一个从小患过小儿麻痺的老奶奶终于从人堆里满头大汗地挤了出来,她一瘸一拐赶到桥边想拉妈妈一把,但为时已晚。
河面并没有溅起水花,结了痂的泥污皮将河水全面包裹了。那种水花四溅汹涌澎湃的场面全都被发着臭味的污藻一俊遮百丑地吸收了。
河面像甩动的绳索呈曲线晃了几下就平静了。
老奶奶大呼着,谁会游泳快去救人,但是人们全都捂着鼻子躲开了。
人们开始一哄而散,易叶青甚至比其他人跑得还快,等我从桥下爬上来找他时,遍地都没有发现他的影子。
我又再次披着一身臭气从河里逃了出来。掉在桥边的手机成了妈妈的唯一遗物,我流连在手机旁边缱绻惆怅,不知所以。
手机上还有她的体温她的体味,我不想离去。但是随后赶来的警察带着一身正气将我驱走了,可是却将那个小儿麻痺的报案者留下了。
他们使劲拨着当天留在手机最前端的两个号码,但那已不关我的事,我要趁现在人口密集赶快找到下一站,否则留在河边迟早得被臭气熏死。而我很快就找到我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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