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每日入宫给老佛爷请安,趁着还在京中,再把记忆中赵大叔的段子写出来……只是洵贝勒的这一手毛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
好在,回国前颇有先见的带了几只法国的威迪文钢笔回来,看在李莲英的眼里,自是稀奇古怪。
载洵也不理他,把段子写出来后,找几个机灵的太监宫女排练一番,自也逗得老佛爷笑语不断。
“唉,小猴崽子也长大了,这一说要把你放出去,哀家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慈禧斜靠在软床上,手中的鎏金长指套哗哗作响。
载洵自是要装出一副对老佛爷难舍难分的孺慕之情,又不能表示得过份了,万一弄假成真了,慈禧再后悔,收回懿旨那可就成笑话了。
“好在呢,你舅舅也一直在工部录事,他也嫌着老有人背后说他是弟凭姐贵,仗着咱皇家的威势。外放一任,也好证明下,他也是能做事的人。这回呢,你们爷俩一起去福建,就互相多帮衬着点,可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皇家的笑话!”
载洵连忙点头称是,桂祥是慈禧的二弟,醇王的正福晋婉贞的二哥,论起来载洵管人家叫一声舅舅也算正论。
这台湾巡抚到底是安插了太后的人,载洵甚至是光绪还都是有些不情愿的。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在二把手给了奕譞举荐的唐景菘,布政使司主管财赋和人事,相当于后世常务副省长和兼民政厅长。
这个职位还是很重要的,若是能得到其他官吏的支持,后台再硬些,架空巡抚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其他还好说,可若跟桂祥比后台……
就算是载洵有信心,估计那老唐同志也指定不会主动送着去找虐的。
所以,出了清漪园,上了等候在园外的马车,载洵并没有打算直接回王府,而是询问布仁苏,“约到德褀了吗?”
叶赫那拉·德褀,桂祥次子,比载洵长了几岁,在京城的纨绔圈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当然,与载洵和布仁苏这种“老大”级的不能比,但人家逢事必亮圣母皇太后的旗号,自是无人敢惹。
得知桂祥将督抚台湾的消息后,载洵便一直打着德褀的主义。
直接接触桂祥,毕竟还差着一辈呢。但到了德褀这,那就好说话多了。
布仁苏在大烟馆堵到他时,这小子正在那发飙……银子赊欠的太多了,人家不赊他。德二爷自觉被扫了面子,当场就要砸人家的烟馆。
桂祥在此前为御前侍卫,两年前又被晋封为三等承恩公,朝廷供养和养廉银的数目自是不少,再加太后时有赏赐,德褀本不应该是缺钱的人。可这货最爱的就是到处充大爷,挥霍无度,光靠着老爹给的那点零用根本就不到哪。
偏偏德二爷又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主儿,这银子到手只有出,没有进,常年下来,酒楼、大烟馆的便欠下了不少账。一开始,人家都惧着他的家世,任由他逞威风。可时日长了,便也有些轻视于他。没钱还想装大爷,谁能老惯着你?
两个公府包衣与一帮烟馆的打手们对峙,躲在后面的德二爷声嘶力竭的大喊,“我是德褀,我阿玛是三等承恩公桂祥,我姨母就是当今圣母皇太后,谁敢动你德二爷一下试试?二爷我不扒了你的皮,诛你九族,就算你硬气……谁,谁踢的我?”
正吼着呢,不妨身后就挨了一脚,虽未用力,但以德褀早就被掏空的身子,还是踉跄了几步,扶在桌子上才没有摔倒。
“咋?是我踢的,你德二爷也准备扒我的皮,诛我九族不成?”
布仁苏拎了一张被踢翻的凳子,悠哉的坐了上去,身后的田刚负手而立。
“布仁苏?你小子来这干吗?这里可是咱满八旗的地盘,我告诉你,询哥儿可回来了,昨儿个我还在太后那见到了他……”
“我去……”
布仁苏刚喝了一口茶,这下一点没糟践的喷到了德褀的脸上。没等德褀尖着嗓子喊“敢吐你德二爷,给我……”
“别、别!我这不是故意的,德二爷,对不住,对不住哈!”假装的用袖子帮德褀擦了两下,布仁苏实在忍不住好笑,在德褀的脸都要变成酱紫色时,才又抱了抱拳,“德二爷,你在太后那见了洵哥儿,他没跟你说今儿他要请你喝酒吗?”
“洵哥儿请我?”
顾不得脸上的茶水,也顾不得再跟布仁苏耍横,德褀胡乱的抹了一把,“布仁苏,你不是没事来消遣你德二爷的吧,洵哥儿请我喝酒?”
“消遣你干吗?你随便打听打听北京城的爷们,我布仁苏是那样的人吗?得,你别不信了,这位……喏,就是六哥府里的护卫,你问问他便知了!”
“德二爷好!我叫田刚,是醇王府的护卫,跟着洵贝勒的。”
看热闹都要看得脸要抽筋的田刚连忙正容,双手抱拳。
“真的?布仁苏,你知道洵哥儿找我啥事不?”
德褀有些发毛,貌似早些年洵哥儿搞那个吹球机时,还真欠着人家几十两银子呢!
“啥事?好事呗!得了,也不跟你扯了,今儿个下午,聚仙居二楼剑仙阁,你早点去,别让六哥等你啊!”
“啊……那指定的,还用你说吗,我能让洵哥儿等我吗!”
看布仁苏的样子,还真就是什么坏事,要账也不能去酒楼要不是?就那几十两银子,还不够在聚仙居摆两桌呢!
德褀正了正自己刚才弄歪的软帽,当着布仁苏这蒙古阿哥的面儿,也不能再赖账了,给满八旗的爷们丢份儿不是?
有些心疼的摘下手中的绿玉扳指,这还是太后的赏赐呢,先押在烟馆,回头寻些银子再赎回来……“咦,田护卫,你要干吗?你给什么银子呀?”
刚一转身,却发现那醇王府的护卫正掏出银票,在跟烟馆的人算账,“德二爷赊了多少,都清喽!”
“行吧!德二,你就别装大爷了!有我六哥在,还能让咱们这些兄弟短了银子花?让田刚帮你结了,也省得丢人不是?而且,我跟你说,从今儿个起,只要你会做人,就再也不会缺两少仨了!”
德褀还要去拉田刚,充硬气。却被布仁苏一把拉了过来,贴在他耳边说的话更是让德褀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布仁苏,你是说洵哥儿要……”
“嘘!你个夯货,在这吵吵什么,等下午见了我六哥,你就知道了!”
“成,布仁苏,我德褀今儿领你的情,若是真能跟着洵哥儿混好了,日后我一定请你喝酒!”
“哈哈,那我等着了!下午见!”
“下午见!”
直待布仁苏和田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烟馆外,德褀还有些不敢相信,狠狠的掐了一把凑过来的奴才,听到一声惨叫,才喃喃自语,“莫不成德二爷我也时来运转了?”
……
载洵的名气真的是很大!龙旗公司的名头虽然在大清国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但“少年提督”的消息却是飞快的传遍了四九城的坊间街边。
虽然,光绪的圣旨还未下,但无论是宗亲权贵,还是车役贩卒,几乎都在议论载洵这个名字。不同的是,官员们是相互探问,而百姓则是窃语相传。
如德褀这样的,当然是更早些儿就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是,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他也只能如更多的京城阿哥们一般,恨恨的骂上一句“丫的走狗屎运了!”
论亲戚关系,德褀与太后明显更近,但谁都知道载洵打小便受宠,谁让人家总是能编出那些十分搞笑的段子讨太后欢心呢?
恨归恨,载洵十岁后便是内城满八旗阿哥“老大”的江湖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即便是留学泰西,亦有铁良这帮忠心的兄弟帮其维护。
能得到即将提督南洋的洵贝勒相邀,再加上布仁苏言语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德褀兴奋的几乎都要喊出声来了。
晚清的八旗纨绔们,并不乏聪明之人,只是朝廷对旗人圈养的政策,使他们从小就养成了懒惰的心理。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谁会不想争取,不想珍惜?
更何况德褀这种心比天高,却又被金钱所困的生活不如意者。
而载洵所想要利用的,也正是他的这种心理。
“没有银子,就做不了真正的德二爷;没有银子,就不能继续花天酒地。所以,如德褀这样的人,只要给他银子,他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又不能一次给足他,要让他看得见,摸得着,却永远不能满足。这样,他才有动力,积极的去为你做事!”
铁良是好学的好孩子,载洵也对他期以厚望,有机会自是会耐心相教。
“那……六哥,德褀在家中,并不受宠,我听说……承恩公更喜欢的是德褀他大哥,为什么……”
“你是想说我即使交好甚至是控制住德褀,也不能对桂祥造成太大影响是吗?”
“嗯!”
马车中,铁良的脸上带着满满的求知欲,如乖宝宝般点了点头。
“因为……越是你不在意、越瞧不上的人,有了变化后,你才会越加惊讶和关注。”
柔腻的清音响起,铁良怔了怔。
载洵也有些意外,在王府中的这些天,更了民籍的林沁怡一改在陕西巷时的怯怯,很快的恢复了本来清冷又带有些小傲娇的本性,除了载洵,别人的问话都很理少会的。
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替自己回答起了铁良的问题,而且……“连这个都能看透,这妞也太妖孽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