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是一座人口数千的镇子,因为镇外一座大青山环绕,因此叫做青山镇。
天蒙蒙亮,初春的空气还有些湿冷,位于镇东的刘氏连院已经开始了忙碌。
起先是三五下人起床,打扫或者淘米煮饭,而后年长的老人陆续起来,在小院里打上两套拳锻炼身体。
在此期间年富力强的男人们也已出门,匆忙的赶去店里,交代伙计一番,再返回连院吃早餐。
年幼的孩子,呈现两个极端,要么还蒙头大睡,要么早已不见人影。
天资好的已经晨跑到大青山脚下,开始一天的晨练,那些资质不好,又长的丑的还缩在被窝里,边啃指头边流哈喇子。
一个中年男人推开房门,继而又匆匆推开另一扇房门,刚走进去,便看见一位妇人站在那里。这人他自然已经看了许多年了,以至于表情都没有分毫变化,开口问道:“狗剩醒了吗?”
妇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轻叹道:“秀儿不曾醒来。”
中年男人道:“前些时候我去县城找见一位神算,我就给了他狗剩的生辰八字,神算掐指算了一卦,告诉我咱儿子命里缺一位属虎的干爹。如果给咱儿子找一个属虎的人做干爹,那咱儿子往后就再也不会生病了。人我已经找到了,是镇上王家的王进喜。”
听到男人的话,妇人微微皱眉,“王进喜?如果真能保佑秀儿不再生病,那么就让秀儿认他当干爹吧。”
妇人的话显的很不乐意,王进喜是什么人,但凡是青山镇的人都知道,一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捏着鼻子都嫌臭的家伙。
倒不是说他这人有多么邋遢,一天到晚反倒人模狗样的。脸上从来都带着七分虚假的笑,剩下三分是用来淬唾沫的。欺贫媚富,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
找这样的一个人给自己的儿子当干爹,妇人自然不高兴。
中年男人宽慰道:“按照神算的话,只有他的条件符合咱儿子。为了狗剩,就是一坨屎也得咽下去不是。”
妇人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你这样说的。先去准备吧,等秀儿醒了,叫丫环带他过去。”
两人说着便出了房间,交代守在门口的丫环几句,离开了小院。
当刘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白色的纱帐,微微泛着灰色,自己没死,自己果然没死!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如果叫方才那对夫妻看见,定会大吃一惊,这样的神采从来不曾在他们儿子身上出现过。
刘秀自小就身体瘦弱,多疾多病,从小泡在药罐子里的他,从来都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和精气神,整个人病怏怏的。可是现在他的眸子里出现的光彩,足以照亮这座房间,射进人的心灵。
此刻躺在床上的刘秀已经不是药罐子刘秀了,而是那个九天之上,垂坐至高天的光武天帝!
面对四御八部的围攻,他没有死!或者说,他的前世身已死,神魂转生到了这个同样叫刘秀的小家伙身上。
转生的那一刻,他隐隐感觉到这副身体有一丝诅咒之力,却又不知诅咒从何而来,这就有些诡异了,什么诅咒能够瞒过堂堂的光武天帝老爷!
他不信下界的土鳖会有这种能耐,更不信会是九天的敌人发现他没死而下的诅咒。
四御八部亲眼看见他神魂俱灭,断无生机,不会生疑。那,这丝诅咒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秀仔细探查了一遍身体,发现寻不到踪迹,收拢思绪不再去想。
而今要做的是尽快恢复力量,想自己前世,仅仅三万年打开九门,点燃九灯,号称万古无一,十万年更是活活打死景文天帝,这份威武霸道哪个能比?
唯一算不上遗憾的遗憾就是娶了个同样傲视千古的女人,百万里宫殿除了奴仆,没有一个后宫!仅有的一个红粉知己还是悬在九天之外的月亮上。
约,难于上青天……
刘秀眼睛里闪烁寒光,四御八部,如果不是天道牵制,天帝老爷一定挨个的活活打死你们!既然老子没死,你们就准备好比当年景文凄惨百倍的下场吧!
叛徒们,准备好一一受死吧!哈哈。
忽然传来的清脆声打断了光武天帝的遐思。
“少爷,您醒啦,老爷和夫人吩咐,让您醒了就去正堂,王进喜老爷已经来了。”丫环取来干净整洁的衣衫为刘秀穿戴整齐。
刘秀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决定静观其变,任由丫环给他穿好衣衫,洗漱过后,随口问道:“王进喜是谁?”
丫环答道:“老爷给您找的干爹。”
干……干爹?
刘秀皱着眉头,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了,世人常常祈求天帝老爷,可曾听过天帝他干爹!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执政天命百万三千年的堂堂光武天帝竟要叫人干爹?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刘秀淡淡的哼了一声,跟着丫环往厅堂走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干爹究竟是个什么爹!
厅堂正对门的座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便是刘秀这一世的父母,在他们下首位置,坐的人面白有须,眼缝狭长,眼睛却极小,脸上含笑。身形略显瘦削,脊背微躬,整个人瞧上去有几分猥琐阴沉。
望见丫环身后的刘秀,刘父开口道:“进喜兄,这便是我那孩儿,今日拜你做义父以为如何?”
王进喜笑咪咪的捻着下颏为数不多的几缕胡须笑道:“安山兄说的哪里话,公子我也曾见过,一表人才,而今能收令公子作义子,自是乐意之极。”
一边的刘母心里冷笑,倘若不是我刘家在青山镇家大业大,我们夫妻二人又许了你银两,你个笑面小人王进喜能如此痛快。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对着自家痴儿招手道:“秀儿,快来娘这里端茶拜见你干爹。”
刘秀愣在原地,父母二人只道是孩子怕生,不敢过去,轻声催促了两下,可是刘秀依然愣在那里,没有挪动半分,只听他忽然开口道:“你就是王进喜?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我叫你一声你感应吗?什么意思?众人诧异的盯着刘秀,只见他两眼沉沉的看着王进喜。
刘安山轻叱道:“秀儿不得无礼!他是你义父,怎敢直呼其名?还不快快拜下敬茶。”
刘秀终于动了,转身接过刘母身后丫环手上的茶,端在手上,两步走到王进喜身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对狭小的眼睛,重复道:“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王进喜从未在哪个小孩子身上看见过如此眼光,尽管惊讶,但是刘秀因为常年生病,导致身体瘦弱,看上去如何都没有气势,所以他的笑容只是减低了两分,心里冷笑,我的干儿子,难道你还有一宝贝儿?能把我吸进去?
“不着急,喝过茶,自然会应你的,还能跑了不成。呵呵。”
着急你妹啊!下界土鳖欺我年幼无知?
刘秀举着杯子对王进喜道:“干爹。”
“诶!”王进喜满面红光,正要接茶,突然哐的一声,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劈开屋顶,瓦片分溅,闪电直直的打在他身上。
这还没完,刘秀又道:“干爹。”
哐!晴天霹雳,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王进喜身体猛抽了两下。
“干爹。”
哐!
连续五道闪电轰在王进喜身上,在最后一下之前,王进喜虚弱不堪的躺在椅子上,抬手含糊不清道:“求……求你别叫了,你是我爹!”
哐!第五道雷打在头顶上,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刘府上下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奇怪这大好的天怎么会突然打雷呢。
刘秀转身看都不再看一眼,将茶递给旁边已经傻掉的丫环,看着刘父,刚要开口,刘安山忽地惊叫起来,“不要,千万不要叫!我只想静静。”
离开厅堂,走在连院里,长廊两边栽种绿树红花,这种红花即使是在初春也会盛开多次。刘秀随意的扫了一眼,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
呵!呵!
不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刘氏优秀的少年们从大青山晨练完毕返回连院了。
连院正门,随着领队的刘氏长辈一声解散,少年们如同归巢的小鸟,欢叫着四散开去。
“宏晟哥,听说你突破武道六重了,可真是厉害呢。能不能告诉我们是怎么突破的?”少年激动道,在他眼里,宏晟哥简直是天才般的存在,比他仅仅大数月,已经是武道六重。似乎从他嘴里随便吐露一二,就足够受用了。
他口中的宏晟哥脸上笑的很开心,却不愿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坤叔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武道看的无非就是天赋和勤奋,有志者事竟成!小义,你天赋不够加倍努力还是可以突破武道六重的。我看好你哦~”
跟在他身边的几位刘氏子弟尽皆羡慕崇拜的看着刘宏晟,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一众人经过刘秀身边,其中一个少年貌似随意并且善意的道:“傻儿,醒了呢。”
傻儿?刘秀感觉整个人再一次不好了。
嘿!你个叼毛!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刘秀看了一眼众人中的刘宏晟,十四五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区区一个武道六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果然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鳖。
“傻儿,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今天的眼神怎么感觉和以往不同呢。是不是又犯病了?”说话的少年又道。
刘宏晟盯着刘秀的眼睛,他很不喜欢被人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个药罐子,随即冷哼一声道:“刘辨,你和一个傻子说那么多干嘛?他能听的懂?”
刘辨急忙解释道:“宏晟哥,秀儿他不是傻子,他只是有病。”
少年,智商捉鸡呢吧,会不会说话?啊!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
刘秀心道,想我堂堂光武天帝竟然接二连三被下界土鳖欺辱,这个面儿无论如何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否则天帝尊严何处安放!
只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刚刚转生,这幅身体实在弱的掉渣,方才的五雷轰顶已经用尽了沉浮在眉心的‘天柄’的最后一丝力量,自己现在实在是连叼毛都不如。强上不排除会被这帮下界土鳖扒下裤子挂在长廊边的树枝上,到时自己百万年的英明可就真毁于一旦了。
于是他收敛心神,露出憨厚的笑,诚实的笑,“各位哥哥,我先回屋喝药去了,不打扰各位的修行了。”
这样的笑多少年不曾有过了,竟然还是这般熟悉。景文啊景文,你果然教会我许多东西呢。
“哼!春季比武在即,狗剩,你也有十四了吧,你这幅身板到时被人打死打残可就不好了。”刘宏晟不无威胁道。
谁能解释一下,这个狗剩又是怎么一回事?多少万年以后,恢复了实力,人们是不是要称呼,光武天帝——狗剩。
其他少年嘲笑道:“瞧他这幅孬样,一个病秧子还憨头憨脑,春季比武他不被一招打死就算好的。”
刘氏连院从几辈前传下来的规矩,凡是年满十四岁都必须参加春季比武,以此裁定新一年的资源分配。
刘秀今年正是十四的年纪,所以他也必须参加今年的春季比武。只要他是刘氏子孙,不管有没有病都得参加,哪怕是抬上去的!你可以在台上认输,但是你必须上台,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规矩。众人哄笑着散去。
好似又回到了无数年前,已经远到自己都快忘记了。那时自己刚穿到九天,怀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大志,踏上了不归路。
说多了都是眼泪。时光磨灭英雄志。
沉寂数十万年的火焰在那一战之后,又重新点燃了一点。刘秀望着这群少年的背影,是时候叫这群下界的叼毛知道天有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