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秃文异在拓跋闵房中晕倒之后,便被侍卫们抬回了他自己的卧室之中。
众人来到房中,颛孙言见兀秃文异面色赤红,立即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得发烫,再看他脖子上,已经开始出现红疹。
颛孙言叹了口气:“唉,老夫人的病才刚刚痊愈,他这又感染上‘烂喉痧’了。”
原来,自从老夫人拓跋闵生病之后,兀秃文异几乎每天都要去房中探望她,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兀秃文异甚至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守在拓跋闵的榻前。兀秃文异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粗犷,内心其实非常敏感细腻。因为自小失去亲生母亲,兀秃文异是拓跋闵一手带大的,在兀秃文异心中,拓跋闵就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重要,对她十分依赖。
“文异..”兀秃树能俯身唤着兀秃文异的名字。
兀秃文异慢慢的睁开了眼,见自己周围围上了一圈人,于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乏力、头疼欲裂、力不从心:“我这是怎么了?”
“我说了‘烂喉痧’是传染性极强的病,叫你们要和病人隔离,和病人接触时要绢巾掩住口鼻,你们非不听,这下好了吧,一个刚好,一个又传染上了..”颛孙言絮叨着。
“颛孙大人,”兀秃树能说道,“你不是已经治好了我母亲吗?文异所患疾病与我母亲相同,应该也无大碍吧。”
“你们有所不知,这个病的药因人而异,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对有的人来说是良药,对有的人来说就有可能是毒药。”颛孙言担心兀秃文异会对青霉素过敏,并不敢直接就给他用药。
“没事,既然母亲的病都能治愈,我身体比母亲健壮许多,应该不会有事的。”兀秃文异笑着说道,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这个与身体是否健壮并没有直接关系,好了,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隔离病人!所有人都速速离开这里!我这就回去煎药,兀秃文异,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喝这个药,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已经给你讲明了,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颛孙言说道。此前兀秃文异曾用刀伤过峕儿,因此在颛孙言心中,一直对此人敌意未消,但自己又不能见死不救,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多谢!你们都出去吧,留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将我隔离,不要让这个病再扩散了。”兀秃文异对众人说道,随即屏退了自己房中所有的奴婢。兀秃文异此举令峕儿和颛孙言对他有些改观,本以为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还想着不连累身边的人。
“文异,我留下来照顾你。”兀秃树能说道。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鲜卑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冒这个险。”兀秃文异道。
“你生病了,必须得有人照顾才行,你不愿意连累别人我懂,但我是你的哥哥,我..”兀秃树能正欲往下说,却被峕儿打断了,“我留下了照顾他吧。”峕儿说道。
众人惊讶的望向峕儿,颛孙言更是大吃一惊:“峕儿,你不要命了,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吗?”
“子衍哥哥,现在只有我最合适,我对‘青青素’不过敏。当日你制药之时一直忧心忡忡,我以为你是担心剂量掌握得不对,怕治不好人反倒害了人,所以我趁你不备之时偷偷的喝过你制好的药,发现没什么问题。怕你担心,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峕儿对颛孙言说道,“兀秃文异他现在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可能你的药还没制好,他就已经挺不住了,人命关天,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他吧。”峕儿说道。
“峕儿,你..”颛孙言又急又怒,急的是峕儿以身犯险,怒的是峕儿要救的人居然是这个曾拿刀伤过她的“恶人”。
“子衍大哥,医者父母心,他虽伤我在先,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我是在积德行善吧。”峕儿笑着对颛孙言说道。
此时病榻上的兀秃文异心里又羞又愧,十分懊恼自己曾经做过的伤害峕儿的行为。
颛孙言见峕儿如此坚持,只好说道:“好吧,峕儿,你记得掩好口鼻,我这就去制药。”说罢,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一旁的易青瑶,对峕儿以德报怨的举动也有些心生好感,说道:“你叫峕儿?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峕儿微笑着对易青瑶点点头。
“多谢峕儿姑娘!兀秃树能感激不尽!”兀秃树能对峕儿说道。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留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一律不许任何人再前来探望。”峕儿说道。
众人随即离开,房中只剩下峕儿和兀秃文异。
“峕儿姑娘,我..”兀秃文异想对峕儿说声对不起,却觉得羞愧难当,难以启齿。
“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盛点热水来。”峕儿一边将绢巾系在脸上掩住口鼻,一边端起面盆走了出去。
兀秃文异看着峕儿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日里,兀秃文异一直高热不退,红疹从脖子开始向四肢和全身蔓延,浑身如散架了一般,连独立做起来都十分困难。由于嗓子十分红肿疼痛,兀秃文异只能喝粥吃流食,峕儿只好一直守候在他身边,一勺一勺的喂他进食,并无半点怨言。兀秃文异心里对峕儿充满了感激,除了拓跋闵以外,峕儿是第二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女人。不知不觉中,兀秃文异对峕儿的感激之情也慢慢竟慢慢变成了爱慕之心。兀秃文异有时甚至会故意装作吃不下食物,让峕儿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吃。虽然身体上在受着病痛的折磨,但在这些被峕儿照顾的日子里,兀秃文异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峕儿对着兀秃文异的时间长了,慢慢发现其实这个人的内心竟然也有孩子般的童真,这和她心中的那个冷血的“坏人”形象真是大相径庭,对他也没有以前那么厌恶了。
几天之后,颛孙言终于将药制好了,赶紧送来给兀秃文异,颛孙言只想让峕儿快点摆脱这个“恶魔”。当颛孙言走到兀秃文异卧室门前的时候,看到峕儿正坐在榻边给兀秃文异喂粥,兀秃文异正微笑着看着峕儿,眼神里满是柔情。颛孙言心里顿时觉得酸酸的,不由得有些嫉妒,于是说道:“你的药送来了,看你精神还挺好嘛,好像并不需要人照顾嘛。”
“子衍哥哥,你来啦!”峕儿一听是颛孙言的声音,立刻放下碗,站起身走到颛孙言身旁,接过了他手中的药汤,“太好了,药终于熬好了,兀秃文异,你快喝了吧。”峕儿转身将药汤递给兀秃文异。
“一定很苦,我不想喝,”兀秃文异皱着眉,故意撒娇似的对峕儿说道,“除非峕儿你喂我喝,我就喝..”
颛孙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还是个男人吗?不矫情会死啊!你不喝就算了,喝了你说不定也会一命呜呼。峕儿,我们走,别管他,他爱喝不喝!”颛孙言说着就要上前拉走峕儿。
“子衍哥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个病人,说不定是这几天发烧把脑袋烧坏了,变傻了呢。”峕儿一脸天真的笑着说道,说罢便端着药汤,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将药喂给兀秃文异。
兀秃文异挑了挑眉,向颛孙言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我看他才不傻呢..”颛孙言冷笑着说,“好,我忍,兀秃文异,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颛孙言心想,这家伙居心叵测,真是不该救他,活该他青霉素过敏才好呢。但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就可以和峕儿回晋军那边了,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于是转身离开。
颛孙言低着头气鼓鼓的往回走,突然迎面撞上了什么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兀秃树能,他正前往去看望兀秃文异。
“颛孙大人,药制好了?文异他怎么样了?”兀秃树能见是颛孙言,于是问道。
“你自己去看看吧,他刚喝了药,要是这几个时辰没死,那就不会死了。”颛孙言没好气的说完就走了。
兀秃树能见颛孙言面有怒色,心里有些奇怪,也不便再问,于是也径直离开,来到兀秃文异的门前,正欲进门,却被峕儿拦住:“你不要进来了,不要让疾病扩散,等他痊愈了,你再来看他吧。”
“我看一下就走,文异他怎么样了?”兀秃树能还是想要进去房中,峕儿坚决不允。正在此时,病榻上刚刚睡着的兀秃文异被吵醒了,听见是哥哥的声音,也慌忙高声阻止道:“大哥,你别进来,你赶快回去吧。”
兀秃树能听到他声音响亮,料想已无大碍,于是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兀秃文异喝完药之后也感觉自己浑身似乎没那么热了,轻松了许多,于是沉沉的睡去。
峕儿听颛孙言说过,如果对青青素过敏,几个时辰之内就会猝死,于是一刻也不敢合眼,在病榻旁守着兀秃文异,几个时辰过去了,见兀秃文异鼻息均匀,料想他已经顺利的度过此劫,心里顿觉放心了许多。峕儿这些天一个人照顾兀秃文异,疲惫不堪,此时只觉得又累又困,不知不觉间就趴在了兀秃文异的榻旁睡着了。
兀秃文异半夜醒来,只觉得如释重负,感觉好了很多,正欲坐起身来,却发现锦被似乎被人压住了,一看,原来是峕儿正坐在榻边,趴在自己的被子上睡着了。熟睡中的峕儿睫毛又黑又长,甜甜的模样似婴儿般柔弱可爱,头发如黑缎般散在脑后,温柔如水。兀秃文异痴痴的看着峕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抚着峕儿的秀发,正在此时,峕儿突然醒了,见兀秃文异正看着自己,不由得脸颊绯红,有些害羞,慌忙站起身来,说道:“你.。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峕儿!”兀秃文异由衷的感激峕儿这些天来对自己的照顾。
“哦,你好了就好。那我可以走了,见你的样子应该也能照顾自己了。”峕儿刚才看到兀秃文异看自己时的炙热目光,突然觉得很尴尬,说完便转身离开。
“峕儿,你别走!我..”兀秃文异慌忙翻身下床,想要追赶峕儿,谁知他大病初愈,体力有些不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而此时峕儿已经走远了..。
看着峕儿远去的背影,兀秃文异心里顿觉失落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