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孙言端着药汤来到老夫人拓跋闵的房中,见兀秃文异正在榻前给老夫人喂粥。颛孙言见兀秃文异并没有用绢巾掩住口鼻,担心此病会传染,不由得有些生气:“你怎么.唉.我不是说了嘛,老夫人这病传染性极强,叫你们不要来探望了!”
“我怎么可能置生病的母亲于不顾?”兀秃文异说道。
二人正说着,兀秃树能也来了,走进了房中,“母亲,你可有好些?”兀秃树能关切的问道,正欲上前。
“你们都别过来了,先让开,快出去!这里到底谁是医生?你们如果都不听我的,这病我就不治了,你们另请高明吧。”颛孙言担心疾病会在军中传染,不由得有些着急。
兀秃树能和兀秃文异听罢,只好应允,无可奈何的退到房门外守候。
“老夫人.这是我为你熬的药,您趁热把它喝了吧..能不能好只有看天意了..”颛孙言将药递给拓跋闵身旁的婢女,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婢女正准备将药喂给拓跋闵,颛孙言突然阻止道:“慢着!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清楚。这药喝下去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种就是不出几日您就能完全康复;另一种就是.如果您的身体对这种药过敏,可能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就会当场殒命.您考虑好,要不要喝..”
此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兀秃树能和兀秃文异听到了颛孙言对拓跋闵说的话,满脸怒火的冲了进来,兀秃文异一把上前揪住颛孙言的衣襟,怒道:“你怎么可以让我的母亲去冒这种险!”
兀秃树能吩咐侍卫:“来人!将颛孙言给我押回大牢!”
“老夫人若是喝下药汤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喝,就是死路一条!”颛孙言并不畏惧,直言不讳的说道。
正在此时,病榻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拓跋闵突然夺过婢女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众人见状都愣住了。
“母亲.您.”兀秃文异见拓跋闵喝下了药汤,眼泪夺眶而出,两步并作一步,上前紧紧的抱住拓跋闵。兀秃树能的眼眶也红了,站在一旁背过身去。
“傻孩子,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拓跋闵强颜欢笑的说道,“医官说得对,喝还有生的希望,不喝就是死路一条。为娘不怕死,为娘有你们两个儿子,死而无憾..”说着说着,拓跋闵也忍不住开始落泪。
“异儿、能儿,你们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兄弟俩都要一条心,为我鲜卑一族尽心尽力,知道吗?”拓跋闵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
颛孙言见他们三人母子情深,触情伤情,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无论是齐云沛还是颛孙言,都是从小没娘的孩子,颛孙言心里好羡慕这些有母亲关爱的人,若是能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她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天也死而无憾了。
“能儿,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我有话和能儿说。”拓跋闵吩咐道。
于是,众人都退到门外,只留下兀秃树能和拓跋闵两个人在房中。
“母亲,您有何事要吩咐能儿?”兀秃树能走到榻前,弯着腰轻声对拓跋闵说道。
“能儿,你过来.”拓跋闵示意兀秃树能坐到榻前,轻轻的握住兀秃树能的手说,“这些年来,能儿是不是一直都在埋怨为娘?埋怨娘要你处处让着你文异弟弟?埋怨娘偏心?”拓跋闵望着兀秃树能,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能儿没有埋怨过母亲您..”兀秃树能回答道,心里却突然涌起万般委屈,在心底里尘封已久,一直被自己苦苦压抑不愿提及的某些东西,突然被人一下子掀开了,这些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涌出,让兀秃树能有些无所适从。
从自己六岁那年回到鲜卑开始,这些年来,母亲时时处处都偏袒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兀秃文异,只要是兀秃文异喜欢的,兀秃树能都必须无条件的让给他,从不能有半句怨言。甚至有时候,兀秃树能都怀疑,自己和兀秃文异到底哪一个才是母亲拓跋闵亲生的?
兀秃树能不是没有过委屈,但是兀秃文异年龄比自己小,又没有了亲生母亲,想到这些,兀秃树能觉得自己母亲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没有资格埋怨,也不可以埋怨..但是哪个孩子在年幼时不希望能多得到一点来自亲生母亲的关爱呢,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或是一个鼓励的眼神..兀秃树能从小就希望自己可以像兀秃文异一样,肆无忌惮的坐到母亲的腿上,缠着母亲撒娇,可是,在自己的记忆中,这样的情景却连一次也没有过..
这些年来,兀秃树能和拓跋闵之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距离,总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母子之间。今天经拓跋闵亲口提起,兀秃树能顿时觉得心里十分酸楚,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滴在母亲拓跋闵的手背之上.。。
“能儿,为娘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又能干的孩子,娘这么做也有娘的苦衷..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我这几日写好的遗言,此信就在我的被褥之下..”拓跋闵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打开这封信,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一切。此信除了你,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包括你的弟弟兀秃文异,你能向为娘保证吗?”
“能儿向母亲保证,严守秘密!母亲,您安心养病,您一定会没事的。”兀秃树能虽然不知道母亲的信中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为何要自己保守秘密,不过母亲吩咐的,自己一定会照做。
“恩,那我就算死了也瞑目了。我想休息了,你先退下吧。”拓跋闵说道。
兀秃树能替母亲盖好被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几个时辰过去了,拓跋闵安然无恙,身上的小红疹也在逐渐褪去,众人欣喜若狂,颛孙言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看来拓跋闵对青霉素并不过敏,自己赌的这把赌赢了,不但救了拓跋闵的命,也救了自己和峕儿的命。
拓跋闵醒过来,见自己尚在人间,心知已度过了这一劫,保住了性命,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一直在房门外守候的兀秃树能。
“能儿,你去命人端一个火盆过来。”拓跋闵说道。
“好的,我这就派人去准备。”兀秃树能立即吩咐婢女们端来了一个火盆。
拓跋闵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兀秃树能一人,然后从被褥之下取出一封信件,毫不犹豫的将它丢进了火中焚毁掉了。
“能儿,为娘所做的一切都自有为娘的道理,总有一天你自会明白为娘的苦衷..”
“母亲您好生养病,别的不用多想,无论母亲做什么,能儿永远都不会埋怨母亲。”兀秃树能说道。
兀秃树能对母亲今日的一系列举动,虽觉得诧异,但也不便多问,于是叮嘱母亲好生休养,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