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稍过,未时略至,隰雷城城郊的一处密林阴翳中,一道白色身影倏地没入一座隐秘其中的院落之中。这座院落黑墙白瓦,极为雅致。小院中遍栽名竹雅兰,连进出的下人都衣袂翩翩、姿容俱佳,举手投足之间,便显出文人墨客的底蕴。
院落的一间客房中,一身白衣的白凌轩傲然立于床头。床上之人虚弱地咳了两声,柔柔说道:“凌轩,咳咳……,你来找我是城主又有什么新的任务了吗,这次我出师不利……”
“你的声音,好了?”凌轩惊讶得目瞪口呆。
“咳咳……前日,看我的大夫说……咳……他有家传治嗓的秘方,咳咳……就对我试了试药。”
“粗哑的声音是该治治,不然磨人耳朵。”凌轩率直说道。
房中气氛突然冷清下来,柳旭子咳嗽了几声,问道:“那,你这次来,是城主有新的任务要……”
“不是,你想得到美,你以为这次之后城主还会再取用你吗?我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凌轩下巴微微抬成傲慢的幅度,蓦然打断柳旭子的话语。
“凌……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柳旭子的咳嗽声似永不停息一般,直咳出了一地血。
凌轩眉头一皱,赶忙上前将她扶起输送真气,一边还不忘挖苦两句:“城主不是砸了很多药钱进来了吗,我大哥也没少寄人参给你吧,都两天了,怎么还这么严重。”
柳旭子偎在他的怀中,竟感到莫名安心。她虚弱答道:“大夫说我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旧疾复发,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你又用毒了是不是,命都只剩半条了还这样作践自己,你想让我哥担心死?”凌轩一脸气愤,却将怀抱紧了紧,继续说道:“我哥到底看上你哪里了?残花败柳又是邪教之人,只这一张脸,勉强算俏丽。”他说着摸了摸她的脸,那柔嫩光滑的触感瞬间让他触电般弹开,柳旭子也重心不稳地往床下摔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冰冷触感并未袭来,她又重新落入了凌轩的怀抱。这莫名的温暖让她微微战栗,竟鬼使神差地自顾自往怀里深钻。
凌轩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叹息了一声,说道:“生病的时候倒是娇弱得惹人怜爱,平时怎么就对我哥冷语相向,对旁人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柳旭子没有接话,竟在他怀中逐渐熟睡起来。凌轩等了半天也不见回话,低头一看,竟已然熟睡,便将她轻轻放下,帮她盖好丝被,看了眼她蝉翼般轻颤的眼睫和眼睫之下的深黑眼圈,便默默出去了。
他似乎知晓了大哥为何多年来只倾心她一人了,外表冷傲阴森实则内里娇柔如水,这样的人,其实是极为坚韧又让人怜惜的。
黎村,秦辰苦思冥想却一直思绪纷杂无法理清。白天结界强大阵势最盛对他破解阵法极为不利,而黑夜中潜藏的危险又令人防不胜防,所以秦辰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养精蓄锐,到了黑夜再作打算。
“大哥哥,我听到水的声音,好像是山洪!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达毕这时拉了拉秦辰的衣袖,惊慌说道。
“山洪?”秦辰重复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依凭魂灵指路寻找嬛姬来到此地的过程中,他沿路做过多次探查,附近并没有河流蜿蜒的痕迹。除非,是天降大雨。天降大雨!对,大雨会导致山体崩塌,产生山洪,而他们来时并未有下雨的征兆,所以极可能是有其它外力的作用让山体崩塌产生类似于山洪的碎屑山流。
而达毕说外面有凄厉的震天恸哭,极可能是那恸哭震碎了山地,让山体崩塌,才产生山流。而他们来时发现村中只有后山一处山地,后山能让声音穿透进来说明那里结界最弱,维持阵法的灵力稀缺,所以出口在后山。就算没有出口,他也能在后山打出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
这样想着,秦辰牵起达毕快步朝后山的方位走去,达毕知道秦辰这样急切定是有所思量,便小跑着跟紧了秦辰的步伐。
果然,如料想的一样,到了后山的大概位置,连秦辰他自己都听清了外头的怮天哭号和山洪汹涌而来、逐步逼近的声音。
也许连布阵者都无法知晓自己的安排会如此巧夺天工,毕竟其恰巧在这灵力稀薄之地经由受害者的作用引入山流把受困者扼杀在出口之前实乃难得。
然而秦辰注定不会成为这巧合的牺牲者。他捻起一符抛往高空,口中念起爆破咒。念毕,大喝一声“破”便抱起达毕跳开一丈多远。彼时,灵符在飘落地上之前“咝咝”现出火光,随后就是一声巨响,结界果真破开一个大洞。
大洞外的场景残忍到让达毕在此后的三个月内都无法安然入睡,除非有秦辰在一旁温言抚慰。
后山地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堆满了层层高叠的黎村村民的尸身,横七竖八、极为狼狈。然而不知是时日较近还是刻意处理过,尸身并未腐烂,也没有传来恶臭。但是,村民的眼睛全部爆裂大开、血丝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白,仿佛是受到了极度的恐慌而被迫将魂魄抽离开一般,死不瞑目,哀鸿遍野也不过如此。
后山哪里还是先前看到的后山,就仿佛同时遭受地震和山洪的侵袭一般,靠近村庄的一面已经分崩离析成泥石流一般的碎屑流,正想着秦辰他们袭来。而那隐藏在后山另一面的恸天号哭似要把大地上所有的徵音都收罗而来一般,凄厉得让原本冷心的秦辰也感到不寒而栗。
山流逐渐逼近而来,秦辰计算着山流逼临面前的具体时间。在它侵临的前一刻,他用最快的语速念出封冰咒并划破自己的掌心用精血祭出长年不显灵力的雪芝剑。只见雪芝剑破鞘而出,在山流面前放出巨大白光,山流瞬间结冰定格。而秦辰也趁此时机,抱起呆若木鸡的达毕,很快飞出山流之外,他前脚落地,山流也后脚解冻前行,很快将整个黎村覆没成虚无。而雪芝剑也自动飞回到秦辰的剑鞘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