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门不知铜铃古院的忌讳?”铜铃古院下方花树林的毒烟在子、午时最强,所以看守铜铃古院的人在这两个时刻内不得外出,白瓷一脸怔忡,想必他是真不知。央礼叹息了一瞬。当年禁地的见龙、渊鱼洞是为历代长老唯一两处潜修之所,因长老有五位,为公平起见,大家则进行抽签决定先后,有的因修为不足延命而归天了。偶也有因将机会让与旁人的。譬如季况,天赋异禀却不喜枯坐,闭关于他无异于飞鸟入笼,而他将机会让与了尤启。
“录世、季况、千悦三位可还在?”央礼隐约察觉三位师门恐已仙逝了。这三百年内,重华门突发过大事,否则铜铃古院的忌讳白掌门不会不知,而禁地一事,即便这三人不在易玉峰与禁峰,凭他们的修为也不可能察觉不出这两处异常。从白掌门的反应得知重华门上下,除了他与尤启恐再无高修为的人了,而尤启尚未出关,也不知这次他是否已入分神期。修真界生存法则是强者为尊,如今这重华门已是大不如前了,不过这是掌门应该担忧的事。
“三位长老三百年前便已仙逝,如今是他们的三位得意弟子继承了长老之位。”
央礼知雷克、风息与立束。这三人他早见过,资质尚可,贵在勤奋。不过赶他们的三位师父却是相差甚远。央礼今时已六百岁,先前他尚不觉得收徒有何好处,便没那份心思,如今他欲离了重华门,又因身为长老,还得先找个传人顶替了这磨人的位置才好,他扬手扔了一枚发光的紫珠与白瓷,白瓷稳稳接住。
“尤启出关,捏破此珠通知于我。”修真界有不成文的规定,本门天脊人物无事一身轻之时,便会外出云游,且归期难定,数千年来,亦有大神在本门外域荣登仙界,了脱凡尘。白瓷握紧了珠子,央礼出关,自不会久待重华门,这紫珠又唤作紫旭珠,此物曾一度在乾祁大路上的修真界排名二十七,是央礼的成名法器,也是修真者求之难得的信符。
早先重华门上下皆以为时过三百年,见龙与渊鱼内的两位闭关的长老不曾出关,恐与其他三位长老一般,已寂灭。今时见得传闻中的真人,白瓷不觉挺直了腰,这紫旭珠也是救重华门于重大危难时的重要信物。央礼走出石室,白瓷欲送他一程,刚迈了三步,身子已被一堵气墙挡住。
“门内事多,掌门留步。”
央礼走上石阶,他身后,被定住的弟子已清醒过来,他挠了挠头,记起先前的事,惊诧的看向石阶,只见得央礼的一翩飞衣角。央礼穿过两道宫门,信步走出了重华宫,立定在宫外旷场上,旷场东南角,月云一团昏黄,深蓝的远处是几颗璀璨的星,央礼望去,便成了相连且有图案的模糊星相,此星相可辨为苍龙吞月。央礼觑眼,修长的紫色拇指甲相继点过其余四指,又皱起了眉头。
苍龙吞月,有月隐龙显,金乌啼晓之说,又有月华掩龙,永夜无极之意。如今苍龙渐显其形,附近云气正在缓聚,星相完全成形之日,便是苍龙吞月之人与物骤起之时,是福是祸,委实难测。
“约三百年前,重华门受重创,目羽有着千年难觅之道缘,其道骨奇,灵智佳,心志坚,为何会走火入魔,几乎屠尽重华门?”
清澈声音由远及近,红袍迎风,修颀身子立在央礼右侧,月色下,两人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尤启!”并未思考尤启所说,央礼打量着身侧人,眉心三片类似鳞的银凤羽心色泽纯正,羽心似要离额心而去,功法银凤羽心已入分神期,承载体也相去不远,但终是没有达到,他略有些遗憾。
尤启察觉到央礼的遗憾,对着夜空淡然一笑,修道一途,他与众人略有不同,并不刻意追求羽化登仙,他认为凡事随心,道法自然。就如当初师父收他为徒,身为百名之后的小派修真掌门儿子的他,初识天道宗耳引与重华门空宏,面临抉择师门,他也是淡然的选择了重华门。
“分神期大能,恭喜了!”央礼得意一笑,望入夜色中的茫茫山区,如今他是不打算远行了,尤启不是一个喜欢远行的人,收徒之事,他先在重华门内挑选五顶弟子,实在不成,尤启也不会坚持待在重华门,到时自然可以一同云游去。
“白瓷不愿见到你我闲乐。长老事务繁多,录世三人已寂灭,由雷克、风息、立束接替了他们的长老之位。”央礼说完看向尤启,尤启嘴角已抿作了一个弧形,他仍没有收徒打算,重华门被灭时,他与央礼闭关未出,使得重华门实力大减,十年后,天道宗镜域秘境广开,提升重华门实力迫在眉睫,而这一代重华门弟子天赋一般,如今他希望央礼与他一道留下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此刻两人新收小徒,十年内造就一个修道天才,就算是目羽也难成事,何况还要在镜域秘境内占得便宜,获取有用的天才地宝。
“我留下。”尤启淡淡开口,当他要做一件事时,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心,央礼十分清楚这一点。尤启是不喜远行,但有一个人他也不会轻易放得下。
“当初无痕小秘境之别,工曲或仍在寻找。”尤启别有深意的看了央礼一瞬,又转过头去,望着远处。
“大道有云:诸事皆循缘法。”月华已显的夜空,一道流光划入幽深天际。央礼微皱眉头,尤启心思细腻,但此语已道出他无心相就任何情缘,这似乎已越过了分神期的心劫,但承载体却为何不显?还是他所修银凤羽心的功法越深越难看出?
“夜已深,我四处走走,左长老请便。”尤启失了影迹,央礼回了禁峰,禁峰除却铜铃古院,在峰顶上还有五处小院。分别是左长老的临蓬生筑,右长老的无牙藏院。另三座院子是侍书长老的风音清苑,常务长老风息的典予阁,执法长老雷克的公肃殿。
立束尚在易峰藏书楼,藏书楼的异动已消失,他正遣弟子前往重华宫告知白瓷。
雷克回公肃殿正检阅着赏罚名册,他隐约觉得藏书楼的异动是有人作祟,此人显然与重华门有过节,可是门外敌人,也可是门内弟子,门外敌人则是掌门的事,而门内弟子却多是在执法处起了怨念,他企图从里寻找蛛丝马迹。
风息在典予阁处理事务,重华门内诸事烦多,常务也不仅仅是管家之职。
央礼暗地里见了雷克与风息,方知尤启决心之意,重华门大不如前,原是左右长老失职,功法修道一途,他们不曾指点一二。十年后镜域秘境争夺天才地宝,实力雄厚的门派至少有三十之多,重华门最初排名二十位左右,如今恐已在三十之末。昆域之北的天道宗除外,位于乾祁大陆陌桑之域的便有隆赦宫,乾音谷,盛阳之域有缥缈楼,筑魂梯,赋星之域有山角岔,凤鸣洞,鲲华之域有冥皇城,章黎道。月莲之域有五阴山,千湖岛。
这十一门派的实力央礼不知,但千百年来,大乘皆出自这十一门派,重华门能在林立的数百门派内进入前三十本属不易,经历多次灭门劫难,却还存在,更是奇迹,这点历来的重华门掌事者皆是不解,说起来这也是乾祁大陆修真界的一大怪谈。
央礼回到临蓬生筑,看了附近漆黑一片的无牙藏院。尤启尚未回,也不知他人现在何处。
此刻尤启在明峰的药田埂上,月色下,白日里的绿色原野已有几分暗绿,他下了药田,灵植采集的露珠缀在叶尖上,沾上红袍,便化作轻烟融入了四洒的银濛月光中。药田灵植,他能看个一清二楚,但他并无停留,径直走往药田尽头,尽头是崖,崖上有一棵窝树。窝树不高,根粗,叶大,皲皮枯丫,像已经历数千岁月的风霜雨露了。
一束银光从尤启掌中射入老窝树干,老窝树抖瑟起来。
“老窝爷爷,几百年了,这药田可有变化?”所有灵植并无多大变化,看着四周,尤启负手而立。他询问的是药田人事,而非灵植,老窝树抖动着,从树干中部隐现出一副慈眉祥目的老人面孔,祥目凝视着尤启,浑浊眼珠渐渐明亮起来。
“尤启?”尤启不置可否,他正用气息覆盖四周,老窝树已断定身前人正是当初他现世所遇少年尤启,因这一面之缘,他应了尤启监视药田诸事,如今正是他践诺之时。
“二百八十年初春五顶之一的目羽采了七品金瓷叶。
一百三十七年仲夏,五顶之一的桑俞挖走了五品枫叶栗。
五十年前深秋,五顶之一的怀化偷食了两根三品紫旭凤尾萝。
十年前冬,五顶之二的魏明与柳岩掘走了仅有的四品三菱角。
午后,三只五品长喙玉檀鸟在争夺中,掉下了一泥团,后又被金冠白头七彩蛇捡了去。此田中还暗藏了一株传说中的九品陌上黎,功效不知。”作奸犯科之人皆是重华门精英,说来实在是好笑,尤启略思片刻,老窝爷爷所说泥团应藏有贵物,不然三只玉檀鸟不会因争夺而失去,而一条蛇也不会无故凑巧就拾走了,万事万物皆缘于法,他对金冠白头七彩蛇起了兴,但他也从未听说过金冠白头七彩蛇,暗猜是近四百年才出现在重莲山区的妖修灵蛇,而这蛇名恐也是重华门的目睹者依其外形所取的。
药田的事尤启已大致清楚,但眼下他无暇顾及灵蛇一事,相较而言,目羽采七品金瓷叶的事他更为重视,此事发生在重华门大劫前不久,这事他得说与央礼,此次重华门大劫之因或可查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