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酒庄就在章黎道宫殿大门外,式巨入内选定了靠窗位置,朵生与兴义跪坐第三张矮几。附近桌子已满座,这些修士闻风赶来却入不得章黎道大门,只得就近打听传闻。
式巨拿出灵石换了一壶三品山阳开泰茶,兴义看出他瞧不上朵生,更无心陪两人,微叹了气,单手提了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替朵生添茶。
木雕空阙台上,微摇花瓣层叠夹齿叶,簇簇朵儿如云如霞,白胜雪,红似火,齿叶静,花朵却无风自动,朵生饮茶神思被吸引了去,一双如潭深目几欲覆上蕾朵。
“大师兄,这是什么花?”附近有人笑出声来,兴义略作思索,式巨脸微沉。
“三品风秀昙。”兴义点头,他记起此花是修真界最常见观赏性灵植,但重华门没有。式巨神色微异,兴义知朵生这一问掉了他身份,桌底下,他伸了腿,见朵生朝他望来,便递了眼色,暗示朵生不要多问。
朵生虽不懂大师兄用腿蹬他之意,但还能明白兴义微摇头看向式巨之举,他轻点了头,此后即便对周遭事物十分起兴,也不肯轻易开口了。式巨渐有了好脸色,并开始与兴义浅聊修真界异闻。而朵生则是目观附近散修,这些散修多是打听章黎道此次掌门新任消息。
兴义第二次追问乌里随化时,朵生收回了远放目光,他看向自家大师兄。
“乌里随化内往来修士修为至少在金丹期,可见乌里随化为乾祁大陆修真界最著名药材收售场地不假。”
闻此,兴义神色黯淡。式巨不懂眼前兴义,据他所探得,兴义乃五行地木灵跟,其修为尚未结丹,按三十年岁算,最不济他也应是筑基圆满期修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若真需上好药材,可托修为金丹期以上师兄代收。”兴义摇头,他不确定乌里随化是否有这样一味药材。
式巨微愕,重华门观礼修士中,除了眼前兴义,再是两人常聊一起的沐风,还有超灵根无极外,其他修为皆在金丹期以上,虽算不得大门大派,却也勉强可在修真界畅通了。
兴义猜中式巨念头,他淡然一笑。
“雾丛剪影。”式巨瞪大了眼,他听说过此药,却不曾见过。此药十分罕见,可说千年难遇,仅因幻毒十仙独霸六界药材品级之最,才次居九品。
“你曾是元婴修者?”雾丛剪影是元婴期以上修士碎丹后补丹绝品。此药妙在无年限限制,无论多久,遇到此药皆可修复。
脸颊剑痕已淡化,兴义神色微暗,式巨错愕,朵生也十分诧异,不过大师兄神色已是默认。
“入重华门前。”兴义苦笑,这是他看破修真之因。
二十岁前入元婴修修为者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兴义本为佼佼修者,而今却是开悟之期,前后竟有着天壤之别。
章黎道现任掌门方苗二十出头方入元婴期,相较下,兴义本有大好前途,式巨一脸惋惜,再无先前轻视之态。不过五行地木灵根者兴义二十岁前能达这般修为,闻所未闻,细思后,他又一脸不可置信。
朵生知晓大师兄在犄角院待了十年,却不知他二十岁前便已是元婴修者,更不知他曾遭遇意外,碎丹残活。不过大师兄是本木灵根一事恐仅他知。此功劳全归他之前所看小人书,小人书曾记载本木灵根属罕见超玄灵根,属性也并非木,却十分近似,常被修者误作五行地木灵跟。
本木灵根存于五行精木中,乃木气之境,却可自行转化为其它五行天灵根,譬如金火水土。五行之中仅精木才能有境。乾祁大陆早期修士将之视为超灵根之最。比之日月灵根天地生,且吸日月之精光而修,本木灵根却是处处时时可修,虽罕有发现,也尽无记载,但万宝阁《归宗灵根录》内却有一笔。
不过闻阅此事之人不是早羽化登仙,就是化身天界,再便是仅知晓却无探真之法,更无从辨知。附近散修闻此也纷纷转了身,兴义略显窘迫。若非曾用进阶灵石测过,而结果又如是,他也是不信,显然这中间隐秘他不懂。唯恐又做了修真界笑资,兴义小心嘱咐。
“此事还望式巨守秘。”式巨颔首,又扯了话头,他继续讲乌里随化逸闻趣事,朵生也渐入了心。兴义一边听着式巨所讲趣事,一边望着窗外翩飞云霞,脸上是一副静等时光流逝的神韵。生命之短已等不起雾丛剪影了,关于乌里随化兴义并不奢望,随口一提也不过是他聊胜于无的痴念。
式巨停止了说话。兴义失落之态拳拳,朵生亦有察觉,六岁幼童心底泛起一线疼痛,纯真脸色也随之变了。
“大师兄。”童音清澈,小手覆来,朵生一脸关切。兴义收回放于桌上的手,他望向朵生,勉强一笑。
“怎么了?朵生。”朵生摇头,他看着式巨,式巨明了他心思。兴义在此闲坐生烦,还不如四下走走。窗外天色已有些晚了,他起身。
“时辰已不早,回了吧。”
三人一道出了云来酒庄。兴义牵着朵生迈出,两人身后,风秀昙花影摇曳着晚霞,缀着窗,附近修士仍窃窃私语。
后望是章黎道宫殿,式巨欲带二人继续外游。前去不过五十米,一善灵鸟衔着灵符停在了朵生肩头,他朝着式巨叽喳乱叫。式巨得了信符,立即带二人返回了章黎道门内。
广场上空,气罩内已隐现如星光珠。今夜一过,各门各派皆要陆续返程,章黎道掌门新任观礼一事已尽尾声。
白瓷多少有些羡慕方苗,但他亦知门派地位不同,交游也不同,行事更有所不同。眼下重华门实力是比不上这些一流门派了,有生之年他虽是没有亲历掌门新任,好歹也算是见过这隆重典礼。
摘星楼上,煮月、无极、降龙正附身四观,最下层走廊,式巨、兴义、朵生三人正徐徐往上。煮月对朵生已停在了凡人二字认知上,无极是一副淡漠神色,他看着朵生被兴义近乎拖着走,便微摇头。降龙与附近二人略有不同,他脸上仍有期盼之色。
“出去个把时辰,拖着步子回来。他不上这摘星楼也是好事,否则还得由人背他下楼。”降龙在替自己找借口,他与朵生关系极好,这回上摘星楼,煮月撇开了人,他心底多有不安,难免不自我安慰一番。无极轻笑了一瞬。
“这摘星楼他是真上不得。没有修道根基,在这楼内气场下无法呼吸,摘星楼阵法日‘隐踪归息’。外边人见不着此处你我,没有一定五行修行根基之人也是无法立足此处。降龙,此次不是我不让他上摘星楼来,而是忧心他出意外。”煮月耐心解释,降龙踏入摘星楼时就察觉到了,他早无犹疑之心,不过朵生不知,恐他生了怨,才说了先前那番话,却没想到煮月与无极误解了他。
身下长影斜,夕阳渐没入天际,天亮开至此已足六个时辰。
“无碍,朵生是小孩,昨儿事,今儿忘。”下方走廊上,朵生已被兴义揽上背,降龙抬头看了天色,已到晚膳之时。不过修真界只有早膳才最重要,大多修士不用午膳、晚膳,又因此次到章黎道者皆是上乘修士,所以章黎道并没有准备午膳,像凡人朵生、修为极低者兴义、无极、沐风等只能就着灵果果腹,不过灵果也只能算是零嘴儿,但如章黎道这类门派,即便是零嘴儿那也是极为罕见,所以迟到者通常无入嘴之物。
兴义与朵生到奉月宫广场时,重华门座上,五品禅阳果早被在座各位瓜分完毕,徒留一大空瓷盘。兴义在到奉月宫广场前放了朵生下地。朵生勉强走出了些端正模样,总归是饿了,连着午膳、晚膳皆没得吃。刚坐下,他肚子就咕噜叫唤了声,这响动本无大碍,但附近修士却在交谈中哄笑出了声,可恨他等又纷纷望向了重华门。
一枚太阳似被一双无形手托在灵果面阳底部,而灵果底部似坐禅人下盘。灵果橙黄,色泽晶莹,修真界以其形其神拟名禅阳。剪映瞧了身前桌上所剩大盘禅阳果,拾了一枚形状较好者,抛向了重华门席位。
这奉月宫如高原缺氧,朵生搂着肚子,很是倦乏。雷克瞧着他一副疲惫至极神态,微皱了眉,像又察觉身后有异,瞬时转身,一枚禅阳果从千湖岛席位抛来,他伸手欲接,却被一闪而就小影者截了胡。禅阳灵果钉在了善灵鸟喙子上。善灵鸟往后退了数米,在雷克要抓住它时,瞬斜了翅膀,飞身到了朵生肩头,面朝千湖岛席位,跳着脚,扑着翅膀,因嘴壳被禅阳灵果制住,又一副似叫,却又叫不出模样。
兴义逮住善灵鸟,取下禅阳果,善灵鸟用翅膀推着禅阳果到朵生跟前。朵生看着面上钉了洞的禅阳果,望向大师兄,不知善灵鸟何意。
“这是禅阳果,乃千湖岛掌门所赠,善灵鸟是让你吃了它。”
朵生咬了嘴唇,疑心在座众人皆没吃这禅阳果,他独吃恐不妥。善灵鸟朝他叫了两声,他仍没伸手,而是看向掌门白瓷。
白瓷老脸微红,这事是他不对,重华门所得禅阳果已被他分食了。当初他只道式巨带了人出去,应不会饿着他这个凡人子弟。岂料刚吃完,式巨便带回了人。其他门派尚有剩余,唯独重华门桌上,果盘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