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角院一如往昔。两月来,众人饭量虽各减了些,但王齐无异议。兴义也将朵生派到了老窝药田负责灵植沟通,接了任务后,安排妥当了才告知他。朵生干活卖力,王齐自叹不如。犄角院之秘四位师兄皆十分谨慎小心。
傍晚,兴义坐欠生律花树下发呆,自从朵生返回犄角院,他便藏了心事。那段诡异的攀崖委实令人忐忑不安,也还记得手滑坠崖那及时踮脚之物,过后忆起,那物并非崖岩,先前下攀时,绝崖毫无作假,可谓光滑无痕,而脚踏之感也是微软,如今想来定是有心救他的肉体灵物。
无品长春藤虽天寿万年,却无修道之智,他断定此物非长春藤,而类似有肉体之物。眼前不断闪现偷窥朵生的两条蛇。还有那一路的荧虫之光更像是驱赶荧虫乱飞而显的照路之灯。隐约猜得或真是那两条已开智,修为不低的灵蛇一路暗助。兴义骇然回头,院内黄宇与王齐陪着朵生玩石头剪刀布,朵生正垫着脚尖,瞪着漆黑大圆眼,小心翼翼的轻刮蹲身的王齐的鼻尖。
郝晓越过三人,跨出院门,坐到了欠生律树下,他看了附近的兴义。
“近日大师兄心绪不宁,是出了什么事么?”兴义摇头,他看了郝晓一眼。开智灵蛇实属妖修一类,妖修乃重华门弟子的天敌,尚记得曾有传闻吞噬药田童子的正是条大蟒蛇。虽不曾亲见,但此事已明显如此了。兴义头疼无比,他不知盯上朵生的两条蛇或救他的蛇目的何在。
“犄角院好好的,能有何事。近日你偶去老窝药田看管,可有发现异常?”郝晓不明大师兄此问何意,他仔细回忆了一遍,除了黄宇变得懂事,勤快了些,一切正常。难道是大师兄察觉有事,需要他佐证?郝晓望着兴义,面露疑色。
“返回途中,有两蛇偷窥他,深林路黑,却有飞虫普光,前路犹如灯照。随后坠崖,又有软物踮脚脱困,而最诡异的是我并无攀爬那陡崖,却到了断崖低。我猜是妖蛇修道,大发善心。”
郝晓脸色难看了一瞬,他望向左边如墨峰影,又低头陷入沉思。
“重莲山区灵气充裕,瑶岐山一带修道场最多,有妖修实属正常,道有正邪,万灵亦有,大师兄所言极有可能,不过此也是你与他的福报化缘所得。”
兴义闻此,略显诧异,他正欲再问,朵生已扑上身,环着他脖子,看似撒娇。
“二师兄说惹了灵植生气,灵植就会死掉。大师兄,这是真的么?”若沟通不当,真会发生,灵植也有胸襟,沟通之人言语不当,小气灵植则会生怨,第二日便可见其精神萎靡,似有不振,你若继续,必死无疑。所以灵植沟通或灌养也是需要有一定心境的人才能做到,这也是入道前的一门必修功课。犄角院从未培植死过灵植的药田童子多年来只有大师兄兴义。而犄角院大多是家境难堪子弟入门前的必住之所。兴义拉下朵生,挪了位置,让他坐好。
“是真的,万物之死,皆因气死。灵植有感,你言语不当会让他生出怨气。怨气越多,灵气越少。若根本枯竭,其必死无疑。”
朵生似懂非懂,他点头,谨记怨气越多,灵气越少,根枯必死之意。但他与灵植沟通一事,犄角院却无人担忧。大家已见过老窝树下那些目茨介的惊人长势了,虽说不懂其凝结露珠之举,但确实大有长进。
“朵生不用担忧,你的灵植恐与大师兄一般,都不会死掉。”
前儿他与黄宇玩过了头,跑得狠了,摔了跤,黄宇拉他起来,骂了绊倒他的一棵小三品紫旭凤尾萝。先还纠结的朵生心情开朗了好些,今夜若不是二师兄说及此,他恐记不得了,明儿一早还得去道歉安抚那凤尾萝。
他身后,记起骂过紫旭凤尾萝的黄宇退了一步,这小朵生真是死心眼啊,他好不容易假装不经意的骂了句,就等小紫旭凤尾萝枯死,好拔来吃了。
朵生转着眼珠子,兴义前后齐思,就知他闯了祸,但骂人的定不是他。郝晓与王齐也随着兴义望向黄宇,黄宇咧嘴讪笑。
“前儿的事,算不得诚心,明儿补救。”王齐哦了一声,点着指头,凑近黄宇脑袋。
“你小子,心思歹毒啊。当初直觉没错,好在是派你去老窝药田了,不然,嘿嘿……”王齐说完牵着黄宇耳朵,拽他回了院子,手上力道使得黄宇无法分心说出断崖上那四品开云丁的事。
院子里又是一阵打闹。朵生手杵膝盖,撑着脸,他在想明儿与凤尾萝道歉的事。兴义望着天际,西南星隐无。郝晓望了晴朗星空。
“晚了,回屋歇了吧。”郝晓关了院门,兴义牵着朵生回了房。朵生的房已空置了,现在朵生与兴义睡一间房。兴义入睡前都要打坐,朵生安静的躺在他身后,连着多日皆是如此。朵生睁开眼,他实在忍不住了。
“大师兄,你这是在干嘛?”兴义双目微动,他双手结印,缓缓收气后,睁眼看了已望向桌上飞蛾扑火情景的朵生。飞蛾似穿过了火焰,扑落地上了,朵生猛的坐起。
“锻炼身体。”朵生回神,上下打量了大师兄,他站起来又左右看了自己,然后望着兴义,一双黑瞳用眼皮盖了又盖,双唇微动却未发出声音。兴义失笑,抚上他已长出浅发的脑袋。
“朵生也能做啦,只要坚持就可身壮如牛,往后看管灵植也会轻松许多。来吧,足心向天,左足在上,两足相交,若坚持不了就放下。”
朵生依言叠了双腿,不一会儿就脸苦眉皱。大师兄能坐许久,而他不过片刻便脚疼肉麻,他悄悄放下双腿,望着兴义,也不敢再问了。
再次睁眼时,朵生已趴着附近的枕头,状似小狗般的睡着了。兴义起身,挪直了他,方躺下歇息。
善灵鸟路过时,郝晓已做好早饭。饭后,黄宇匆匆领着朵生去老窝药田了,今儿他要与小师弟理论一番,教导他如何做人,如何做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老窝药田,背着小条筐的朵生,放下条筐,奔向三品紫旭凤尾萝区域,黄宇岂肯?他身子一横,叉了双手,挡住朵生,精目圆瞪。
朵生诧异,不知小师兄为何要阻拦他,单手抱了后颈的他,前思后虑也不得答案。黄宇知他忆不起昨夜说漏嘴的话了,若当时他不惦着生了气的紫旭凤尾萝,脑子就会前想一些,今儿准能记得昨夜所犯错误。
“昨儿你问那么多废话,让三位师兄责难我,二师兄还揪了我耳朵,朵生你能不能聪明那么一丁点。小师兄得了好处绝不独吞。你要做个好孩子,莫让小师兄再难做了,这样小师兄才会更疼你。”
黄宇黏着手指,比试那一丁点之差。朵生恍然大悟,又一脸骇然大惊。他左看右看,也望不见紫旭凤尾萝,才收了四转的眼光子,拢了嘴,凑近黄宇耳朵。
“小师兄,你这样好难看,一点都不帅气!”黄宇直了身子,伸手却抓了空,朵生哈哈笑着跑远了,他要去跟小紫旭凤尾萝道歉。
黄宇咬牙切齿,他不能冲上前惹得一大片紫旭凤尾萝生怨,与朵生沟通失败,他悻悻走向老窝树,反正没得吃,他才不要助这些灵植速长呢。
黄宇搭了腿欲攀老窝树,觉姿势不对,又左移了些,脚底却踩滑,跌了个狗吃屎,双目所及是五个三品夕照五花果,黄宇认不得,他捡拾起来,左看右看,确定此果非老窝药田所有,正欲扔下崖,却又疑心师兄们或认得,便拾了一个揣在怀里,又手拿一个去唬朵生。
朵生正伏在小紫旭凤尾萝附近,双手轻摇紫旭凤尾萝的根。
“都是朵生不好,惹得小师兄骂你了,你别怪小师兄,也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底下的叶子打卷了,你若不生气了,我可天天陪你说话,我知道很多事,都是师兄们告诉我的,也去过好些地方,见过发亮的虫子。你有在听么?别生气了,知道你长的很辛苦,朵生也好累,今儿才开工呢,还有好多活干。”
紫旭凤尾萝打卷的叶子动了动,朵生跳了起来。
“嘿,就这样很好了。你快快长大吧。师兄说你们可以化人形的,而且我也见过。你莫要再生气了,我得先忙活,下次再找你玩哦。”
转身,朵生目瞪口呆,远处黄宇正举着夕照五花果走近,朵生惊异模样令他忘了先前的不快。
“没见过?能吃的哦。”黄宇作势递出夕照五花果,朵生伸手拿,黄宇缩了手,朵生再拿,黄宇再缩。大黑眼满是委屈的看了自家小师兄,朵生乖乖站着不动了,他盯着夕照五花果,探出手掌。
“小师兄,我要吃。”
黄宇皱眉,盯着手上的夕照五花果,微摇头,下一瞬,夕照五花果不翼而飞,朵生已抢到手上,放进了嘴。
“吃不得!朵生别吃!”黄宇追着朵生,欲阻止他吃夕照五花果,这认不得的果子乱吃会出大事的。黄宇胆战心惊,看着已停下来,扔了果仁,抹了嘴的朵生。
“这是夕照五花果,味道很好哦。”朵生鼓着亮晶晶的黑眼,黄宇指着他,结巴了。
“你、你、你认得?!”朵生摇头,他认不得,也是吃了后才发觉是夕照五花果,之前他所吃的夕照五花果因光线暗淡而未看清过全貌。他惊异只是觉得此果十分像夕照五花果。
黄宇见他吃完不再设防,纵身扑到他,使劲掰开嘴,要抠出吃进的果子来。朵生斗不过黄宇,嘴险被抠出血。
“小师兄,真的是夕照五花果,我早吃过了,能吃的。”黄宇愣了一瞬,放开朵生,他起身,掏出怀中夕照五花果啃了一口,果然十分脆甜。他也不管朵生了自顾自走往老窝树。朵生见他不理自己,也跟了上去。
老窝树下,黄宇拾了另三枚夕照五花果。附近,一双黑瞳不由自主的四转,朵生疑心是他们来了老窝药田。
崖沿边儿,草叶缝隙,白灵儿与九九冒了蛇头,扁着蛇眼,望四下寻物的朵生。
“有人来了,快走。”四道光落向云脊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