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和她连合巹酒都没来得及喝,便有一大群人闯了进来,将他带走,去充军,他在一群被拴住的人中:“我会回来的。玉娉,你等我。”
那一年,她方二八年华,此后,她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
村子里的人都知她貌美如花,人人都想再次提亲,可她都只是一笑置之,她等了他四年,村里人偶尔会谈起他,然后向她投向了怜悯的目光。
“唉,多好的一姑娘啊,偏偏成亲那一日那李咏便被抓去充军了,想必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她还一直傻乎乎的等着。”
她听到这话,身子顿了顿,没说话,蓦然,轻轻一笑,像是自嘲一般:“玉娉,你想什么呢?他说过会回来的。”
说不想,可是怎么控制不住不想?至少被抓去的其他人,偶尔会往家里寄一封书信,可是,四年了,他一直渺无音讯。
那一日,听着外面吵闹个不停,她出了门去看,看到有那么多的将士全部站在自家门前,她看着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银白战甲的男子骑着马走到她面前。
四年不见,他多了几分沧桑,她不知何时眼眶里蕴满了泪,她看着他缓缓向她伸出手:“我未来的娘子,我回来了。”
她笑中有泪,将手放在他手心,他将她抱上了马,看着集市上那些人好像也为了她终于守到云开见日,他笑的特别灿烂。
他俯在她耳边私语:“我好想你。”
他变成了大将军,他们会在半月后完婚,他每天带着她去试嫁衣,她总是笑他:“都很好看,何苦这么挑剔?”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婚姻大事当然不能不挑,而且,我要许你十里红妆。”
她脸颊一红:“都依你。”
成亲的前一日,她竟是抱着嫁衣入睡的,梦中他们已经携手白头。
第二天大早,并没有花轿到来,她听说,昨夜,李将军接到圣旨,西凉入境,即刻出兵。
她跑去找他时候,他正在整顿军队,她喃喃:“李咏……”
他看着她,她看得到他眼里的深情,他看着她含泪的眸子,缓缓摇摇头:“对不起,玉娉,皇命难违。”
一滴泪滑落,她依旧听到那句再熟悉不过的话语:“等我。”
他似有万般不舍,终究还是狠心转身离去,那日的残阳映着他的背影,如火艳烈。
又一个四年,平定了西凉,他回来了,可惜佳人已经被别人许下百丈红妆迎入皇宫。
“玉妃娘娘,就没有什么要对属下说么?”他又一次在海棠花下看见她,她转身看着他:“本宫有什么要向将军说么?”
她离开,他恨,他怨,他怒,终是她负了他么?
七年后,江山易主,那年轻的帝王来到未央宫:“皇后?”
她笑着从帘后走出,对着他福了福:“臣妾参见陛下。”
他苦笑着把她搀扶起来,苦涩一笑:“国都没有了,还是什么陛下么?”
她垂下眼睑,他道:“你跟他在一起吧,他会好好对你。”
她看向那个帝王,眼里瞬间有了泪水,他笑着给她擦掉:“这爱哭的性子,那么久了还没有改过。”
那皇帝离开时,她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听说宫里乱做一团,走的走,逃的逃,听说亡国皇帝已经被李咏抓了,锒铛入狱,她一直坐在未央宫,未曾挪动半分。
直到,谁慢慢推开了未央宫的大门,她坐在里面,道:“你是君王,本宫亦是前朝皇后,本宫不会给你行礼。”
李咏看着她倾城的容颜,依旧是缓缓伸出手:“玉娉,我来了。”
她一笑,可是笑里却都是嘲讽:“这句话,本宫受不起。”
他的手一僵,半晌,他压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她站起身来看着他:“因为你一次次让我等你,我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可以等。”
他抬眼看她,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李咏,我只是个女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我只想有一个安稳的家,可是,你却一次次食言了,我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等你呢?”
“原来如此。”他苦涩一笑,她看着他的眸子:“我负了你。”
他苦笑着摇摇头:“不,玉娉,是我负了你。”
她不语,他握着她的手:“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你依旧是皇后,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家,好不好?”
她笑着,他却看到她眼里的疏离,她慢慢将手抽离:“陛下死,本宫死,好女不嫁二夫,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担不起这红颜祸水的骂名。”
“你爱上他了?”李咏试探性的看着她,她看了他一眼:“我不爱他,但是他对我很好,今生,我绝对不会负了他。”
他点点头:“我懂了。”
他离开,她闭眼,当天,天下的新主人李咏将一杯毒酒赐了那前朝帝王,当夜,未央宫燃起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焚灭干净。
看着那前朝君王将他最深爱的女子牵上马,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保重。”
她看了抱着自己的男子一眼,又看了看他:“李咏,但愿你做一个好皇帝。”
“我会的。”
看着他们的马疾驰而去,他闭上双眼,不让泪水落下,耳边好像能听见她和那人的私语:“陛……相公,我们要去哪里啊?”
“带娘子去一个有山有水,有遍地桃花的地方好不好?”
“好,相公喜欢就好。”
“那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地方?”
“有你在的地方。”
他看着两人身影一点点不见,只余下落日余晖,他轻声道:“玉娉,祝你幸福。”
——你爱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你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