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阴沉的蓝色天空,偶尔飘过一丝灰色残云,天空之下是同样无边无际的荒凉戈壁,铺垫着不能再干枯的土壤,方化尘疲惫之后昏昏睡去,飘渺的意识有又一次来到了这处奇异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醒转过来,坐在那里发呆,好半晌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像在家里一样,只是,家这个概念,早已离他远去,身下明明是干硬的沙土地,怎会睡的舒服,方化尘苦笑了一声。
看着再也不能枯燥的世界,或许是现在自己的心静了吧,在这个压抑的世界没有感觉出不适,被人揍了一顿,揍的没有脾气了。
胜负,他忽然感觉没有了意义,只要自己足够强,谁又能胜过自己。
方化尘坐在荒凉的沙地上,低头看着细细的土壤,伸出手指戳了戳,又抓起一把捏在手心,像孩子一样玩耍,他感觉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没人陪伴,也似乎不需要陪伴——他不知道的是,有一根丝线,将他与这个世界牵连了起来。
这根丝线,叫做孤独。
他不知道傻傻的坐在哪儿玩了多久,或许是一下午,他隐约记得小时候也会这样,坐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自娱自乐,一下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只不过,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啊,小时候有爹,有娘,有化羽···
他扔掉了手心的一蓬粉尘,鼻尖微酸,这荒凉的视野,好像把他的内心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可是,他不喜欢他的世界会是这样啊···
这里永远是这样吗?他想。
他开始用手挖,一直挖,他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是不是无穷无尽的尘土,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会不会有结果。
尘土很松软,所以他挖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是一个很大的坑,他跳下去,继续挖,渐渐的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这些覆盖了整片大地的尘土真的很松软,方化尘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尘土松动,像山体滑坡一样把他埋在里面,他来不及出去,黑暗瞬间将他包裹,想象中的窒息感没有到来,毕竟这不是真正的世界。
他睁开眼,真的像梦一样,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伸出手,什么都触不到,像在水中游泳,感觉又进入了别的空间,天荒碑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有光亮自上方照来,方化尘眯起眼看去,下意识向那边靠,向上。
他从尘土里出来了,爬出来的,他感觉最后抓住了那片光亮,回头看,他出来的地方有一处坑,四周的尘土沙漏一样的下滑,填补空坑,而在空坑中心,有什么东西。
一块石壁,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尘土还在下滑,发出细微摩擦的声音,在方化尘听来那么刺耳,真的很刺耳,方化尘皱起眉,声音开始变化,成了某个人的声音,鬼使神差的,方化尘跟着默念起来。
明明没有特定的旋律,明明从未听过这些声音,好像在无数记忆夹缝里,找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方化尘的声音变得舒畅,好像真的看懂了这些文字。
是的他好像真的看懂了,是好像,因为他也不确定。
天荒绝脉。
······
天荒绝脉吗?
方化尘睁开眼,现在是深夜,有不太明亮的月光照进房间,方化尘能勉强看清事物,他试着动了动,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因为都是灼伤,疼得也更难受,他不确定伤口有没有化脓腐烂之类的,他也不知道他在三天之后又睡了几天,体力恢复了一些,只是因为伤口不太敢动。
要想办法把伤养好才行,他又闭上眼休息了一下,蓄力坐起来,养伤,他有办法。
他将脖子前倾,胸口对着床前的空地,灵识扫过乾坤戒,引出一物。
他用来存水的巨大石缸,这玩意在他乾坤戒里还有很多,天天洗澡都够他用大半个月的,他取出石缸之后,继续在乾坤戒里翻找,一个个玉盒被拿出,放在床上。
融血花,养元果,千神叶······
他不知道如何配药,他更不是药师,但他懂得一些药理,他找出了些药性温和的疗伤灵药,撕碎了扔进缸里,又塞进嘴里两三颗,他实在是饿的不行了,他不敢用太多灵药,怕有什么药性相斥,石缸里的清水因为几株灵药的放入变得色彩斑斓,但药性不会被简单的清水泡出,这是个问题。
方化尘又取出一个人头略大的坛子,那是一个酒坛,上面封着一层黄泥,他费力的拆开封口,一股酒香夹杂着药香飘来,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以往师傅只是一小瓶一小瓶的给他,自从他洗劫了师傅的酒窖,原来的小瓶,变成了大坛子。
只有三坛啊,怪心疼的,方化尘把坛子上的泥土吹了个干净,抱着坛子整个扔进了石缸,过程中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差点没掉泪。
他等了一会儿,等药酒和清水灵药变得均匀,他还在给自己打气,因为等一下,会很刺激的,方化尘开始脱衣服,他没有想到脱衣服也会这样痛苦,烧糊的衣服粘在伤口上,往下一拽就是一块血淋淋的破烂死皮,脱了一半,方化尘手指都疼得颤抖。
方化尘停下来,身上已经疼得没有多少力气了,只会哆嗦,这样可不行啊,他站起来,找好平衡之后一头栽进了石缸,清凉的感觉包裹了他,还没来的及舒一口气,深入骨髓的刺痛蜂群一般钻进伤口,方化尘一个激灵。
各种疼交杂在一起,他的世界在混乱,方化尘预料的没有错,过度的疼痛让他悲哀的自然挣扎了起来,又有了些力气,他疯狂的撕扯身上半挂的衣服,他想大喊,但一直在忍,把大喊的力气换成用力呼吸,疼痛是必然的,他在等,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再过一会儿身体就会适应,就会麻木,到时候会好受些。
再过一会儿···
压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传出,分不清是抽泣还是呻吟,更多的是他努力呼吸造成的掩饰。
果然,不知多久后,身体感觉再一次变得清凉,伤口失去了知觉,其实是痛感被开始迟钝的神经变弱了。
早知道就加一块天寒根了······
肚子开始变热,像喝了一口烈酒一样,刚才吃下的灵药发挥效果了,药酒和灵药在他体内体外为他治愈伤口,温润经脉恢复身体,在痛苦过后,一起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热意在身体内萌生,外面包裹着清凉,实在是舒服,方化尘冷峻僵硬的脸庞舒展开,意识又一次模糊···
······
······
“阿嚏!”
狠狠一个喷嚏,把睡梦中的方化尘给惊醒,然后浑身的凉意又让他打了好一阵哆嗦。
“什么情况?”泡在缸里的他懵了一下子,然后记忆慢慢恢复。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大概是泡了一晚上凉水的缘故,还没有多少痛感,过一会儿会不会疼就不知道了,缸里的药水还有大半药力没有吸收,可不能浪费了,方化尘又一屁股坐回去,盘好腿,运转起天荒决。
丹田之中仅有的一小股源气渡入经脉,开始运行,他的身体仿佛一个沙漏,沙漏顶端是药水里的药力灵气,经过方化尘体表穴位的吸收,转成了精纯的源气,重新拥有源气之后,再一次运转起天荒决,方化尘感觉与以往有了些不一样。
水波在方化尘周身流转,一丝丝区别于清水的颜色被吸进方化尘的经脉,药水的颜色正不断变淡,代表着药力正一点点消耗,直至最后一丝色彩钻入方化尘的血肉,他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搓了搓身子,开始洗澡。
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些要命的伤口,等到洗完澡,收拾好房间,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他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好饿···
得吃点什么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方化尘猛然坐起身,想什么来什么了?
女孩俏丽的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眼睛弯成月牙,“化尘哥哥。”
“我以为是罗彦呢。”方化尘站在门前扰扰头。
“化尘哥哥不让我进去吗?”罗颖歪歪头,笑道。
“让让让,开什么玩笑。”方化尘干笑一声。
罗颖蹦蹦跳跳的走进房间,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化尘哥哥还没有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罗颖嘻嘻笑着,“这是我最喜欢的翠花糕,化尘哥哥肯定也喜欢!”
盒子打开,满满的一盒翠绿色糕点,有淡淡馨香。
只是点心吗···方化尘无力的闭上了眼,你还不如给我俩窝窝头呢···
“怎么了?”罗颖见方化尘兴趣欠缺的样子。
“没怎么。”方化尘装模作样的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尝尝看!”小姑娘美滋滋的把盒子推到方化尘身边,满脸期待。
管他是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就成,再说了是颖儿送的,给我棵草我都啃了!
方化尘试着尝了一口,眼前一亮,味道不错嘛,然后一个接一个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点头。
“我就说你会喜欢嘛!”罗颖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又想到了什么,从乾坤戒里取出瓶瓶罐罐,堆到桌子上,“这些是疗伤的药,我找师傅要的。”
“呃···”方化尘停下动作,眼睛眨了眨,“你知道我受伤了?”
“我···听别人说的。”罗颖没告诉他,自己那天就在擂台旁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方化尘实在是饿透了,一整盒翠花糕都给送下肚子,罗颖这妮子嘴还是真叼,说的不假,确实是好吃,吃了这么多都不怎么觉得腻,方化尘跟罗彦不一样,罗彦脑子转的快,嘴皮子更好用,方化尘懒得跟人贫嘴,但他飞快的思维却弥补了这个缺点,罗颖时常被逗得咯咯直笑。
罗颖没有注意到的是,她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正让对面心如寒石的少年的眼神,变得温和。
“化尘哥哥是哪里人?”小姑娘歪着脑袋问道。
这是个难题啊,方化尘吸了口气,说,“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罗颖摇摇头。
“所以嘛,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出来历练,不小心就迷路了,我也不知道家在哪儿。”方化尘摊摊手,笑着说。
“骗人!不说拉倒!”罗颖撅起嘴,她趴在桌子上,“我想家了,想爹娘。”
我也想啊,罗颖纯净的声音在方化尘心里荡起一阵阵波动。
“你多久没回家了?”
罗颖掰着指头,“每年我爹娘这个时候都来看我,接我回家一次,今年没有来,只有哥哥来了,哥哥还不带我回去,说修炼重要···”罗颖委屈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家···”
假如罗颖知道了她父亲已经去世,又会伤心的不成样子吧?方化尘心里挺不是滋味,不知怎的,他开始恨起那个杀了罗颖兄妹父亲的凶手,只是现在,这个不幸的消息暂且能拖多久是多久吧,至少也要把杀父之仇给报了,罗彦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快要试炼了,的确是修炼重要一些。”方化尘安慰道。“等过些时间,再回去也不迟,到时候我也跟着回去,你可要招待我好吃的!”
“那当然!”罗颖拍拍一马平川的胸脯,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我家好吃的可多了,你不知道,帝都有一条街,哪里全都是好吃的!”
“福口街吗?”
“你怎么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