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宇珏将手上的事处理完毕，回房换了件衣服去参加晚宴。新科状元登第，文武落一家。
马车驶入一片绯红色的桃林，落英缤纷，飘飘扬扬一路丢洒。微风一过，有花瓣穿过车窗锦缎做的帘子，落了满身。
卓宇珏静静地听着属下汇报，近来事情繁多，连他进宫的这么段路程都少不了动动心思，思考问题。
“京城那些官员出意外的案子经过属下深入调查，事情并不如表面简单。”
卓宇珏手指一挽，将夹在两团柔穗中间的桃瓣卷入手中，目光婉转流连着，心却并不在此处上面。
“似乎不是户部陈大人所为，查出来的那些暗中指向了三皇子。”
桃花鲜艳的颜色一下映入卓宇珏的眼中，里面流光一闪，他微微蹙起了眉：“继续查！”末了，顿了一下，“给宋昶的提示放慢速度。”
如果最后真的是三皇子所为，那么这个案子便不能够由他去破。
一直以来他也觉得蹊跷，户部陈大人虽然和这里面死的官员素来有仇，死的那些这次也是带着弹劾他的奏折而来，但是他并没有这个能力去杀他们。先前属下来报，说陈大人是买通了江湖杀手，把一桩桩案子整成的意外。但怪也就怪在，那批杀手无迹可寻。
“是！”属下颔首，紧接着禀报下一个话题，“近来北辰宫派出去的暗探一下子全部都失去的消息，据最后一次的回报来看，好像有人出卖了我们。”
“什么人？”他为了保护傅诗悦派去北辰宫的都是精英，他们大多跟随他多年，谁、为什么会忽然出卖他？
“证据指向特别保护圣女的暗悔，但是，他在掩护同伴下山的时候死了，现在还查不清楚到底是谁。”
“和陆离臻那边有关系没有？”
属下回答：“起先左教主也这样认为，但是经过我们多番排查，暗探出事的时候陆离臻并不在北辰宫，他的手下也没有任何风吹异动，应该不是！况且，他要是聪明的话就知道和我们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卓宇珏为这话淡笑了声，也不出言责备。陆离臻的野心连他都喂不饱，恐怕以卵击石地夺取天下，他也会毫不犹豫。
“是谁下手处决的？”
“北辰宫主亲自出的手。”
卓宇珏脸色微沉了沉：“可有人逃出来了？”
“两个。”
“当时出逃的有多少？”
“只有小部分，大部分还蒙在鼓里，叛逃的人或死或废，没有泄露其它人的身份，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被发现没有。”
“把他们换到五毒教训练新人。”卓宇珏捏着眉头，声音突发沉冷，“查的话，着重查一下诗悦那里！”
“是！”属下一顿，紧接着说道，“公子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他受了刑逃亡出来，目前正病居在沧州，可否需要属下将他带回来？”
卓宇珏摇了摇头：“不用。沧州离京城不远，他是奇才，本王会找个时间亲自去请！”
外面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这么一会马车已经驶入皇宫，卓宇珏拂去满身落花，起身下车，脸又恢复那张平静若水的模样，再惊不起半点波澜。
皇宫永远是鲜花烂漫、金碧辉煌，作为全国的政治权利中心，巍峨肃穆地伫立在眼前。抬眼一望，东南方向九龙塔偏踞一隅，巍峨高耸到云霄。那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站在那里可观尽山河的万里风光，是每个人都神往的地方，但也是除了历代皇帝，无人敢涉足的地界。
一条道柳色菲菲，随风荡漾起一片翻腾的翠绿色的海洋。卓宇珏收了心神，穿过河上
蜿蜒的小道，出现在太后慈宁宫时，温和而沉静。
老太后躺在榻上，正在和给她捶腿的宫女聊着天，似乎兴致不错，脸上笑意不减。
见着他来，那股子欢喜恨不得爬上眉梢，连忙招呼了过来坐。
一坐、一聊，便差不多废了一个下午。
老太后毫无疲倦之意，笑眯眯地问他，人都这么大了，可有成亲之意。
卓宇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皇祖母是从哪里听来了风声么？”
“你哪，你哪！这和风声又扯着什么边了呢？”老太后笑着，心里头却微微有了些忧虑，“是你回来那场宴席，皇帝邀了百官，携带家眷。”
卓宇珏稍微回忆了下，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一脸茫然。
“看来珏儿是不记得了。”老太后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位顾小姐有倾城的容貌，哪晓得还是入不了珏儿的眼，可怜啊可怜！”
“······”卓宇珏，“皇祖母说的可是顾相之女，顾温仪小姐？”这位小姐也算是才貌双全，诗负盛名，京城官家总能听见些许关于她的风声。
“你还记得她？”老太后面露喜色，“哀家就说嘛，那姑娘才貌双全、性子和软，京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都想把她娶回家，你怎么可能忘记？再说，你可知道她回去后对你日日不忘，都思君成疾了。”
卓宇珏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件事皇祖母可和父皇说过没有？”
“瞧把你急的！哀家还没有，正好今日你母亲礼佛回来，哀家打算今晚再提。”
卓宇珏起身，后退几步，扑通跪在地上：“孙儿请求皇祖母不要提。”
老太后皱了眉头：“为何？”刚才提着不是挺高兴的吗？
“请皇祖母恕罪，孙儿现今未及弱冠，未曾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不想成家之事！”
老太后收起笑容，面色沉了沉：“你虽说未及弱冠可也有十八了，那顾小姐十七，再等你两年不成老姑娘了？功业可以慢慢建取，这也与成家并无冲突，有何不可？”
卓宇珏将头磕在地上：“孙儿实在没有这个念头。”
“你可是有心仪的姑娘？”
卓宇珏犹豫了下：“是！”
老太后脸色一黑，沉着性子问道：“哪家的？”
“并非官宦之家。”
气氛陷入僵局，低着头，卓宇珏听着老太后有些发沉的呼吸。
“你可知道皇上在前朝扶持独孤家，想要打压慕家？”老太后见他不上道，索性挑明了讲。
“孙儿觉得，就算娶了顾小姐，父皇也不会收手。”他比谁的明白，前朝已成三足鼎立之势，顾相自成一派不依不靠，独孤家有皇上撑腰，慕家太后暗中支持。如今，皇上借独孤家打压慕家，如果能获得顾相支持，情况会好很多。
老太后精明的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光，“为何这样说？”
“自开国以来，慕家恩宠不断，百年以来一直一支独大，父皇恶慕家权势，由是打压。而今若与顾相交好，父皇会以为慕家结党营私，有不臣之心，虽然可以换的一时安乐，但难保日后家破人亡。”
皇太后的表情晦暗不明，刚要开口，正逢外面太监声音高起，出了门，才惊觉那夜幕已经一分很逼近，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过去。
皇帝设宴的院庭，万盏悬灯高照着，将夜幕一整块一整块打破，房前屋下，比白昼还要清晰透亮，朝臣大夫的脸上，毫无遗漏地踱上一层金光。
宋昶坐在极其显眼的位置，一身大红色的官袍，神采奕奕。今年的这个状元郎，不仅文武双全，人也长得极俏，不过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不少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皇帝脸上悬着笑容，儒雅而风流，眉目间天生有着一股凌云的霸气。在他身侧，分别是皇后和两个空悬的座位，连着平日的宠妃，也被赶到了一边去。
那个位置该坐的是谁？在场稍微长点心的都不会不明白。卓宇珏扶着老太后上座，众臣起身跪迎。一片片都是伏地的脊背，天家威严，凌云众生。这是怎样的荣耀和悲凉呢？偏偏无数的人趋之若鹜！
行完礼群臣方落座，筷子还没捂上，忽的，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歌乐的轻灵：“皇贵妃娘娘到！”。
卓宇珏把眼望了过去。
百官也齐目恭迎，年纪小的新官满脸好奇，年纪大点又有着点见识的无不陷入回忆之中。那是多少年前？先皇还在世吧？艳阳三月天的午后，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温柔和煦的风舞动彩带和旗帜，慕家的小女儿穿着鲜红艳丽的舞衣，在凤鸾池上一舞成名，由是，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明媚的午后，而记忆最深的两个，一个衷心喝彩，一个坚定了必得之的决心。
卓宇珏的母妃——齐国第一美女慕鸢歌！仿若神妃仙子登阶而来，一步步露出那张绝美的脸蛋。她的头上戴着与现场官女相比朴素到了极致的首饰，然而，似乎那股绝敛风华的气质不需要任何点缀，耀眼得让任何人不可忽视。遗传的显性在这一刻表露的淋漓尽致——同样一张面色平静的脸，多年岁月的浮沉，即便安元帝也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她走来，却仍是那样不着凡尘。
像飘零在世间的仙女！安元帝想起凤鸾的舞，从那一刻他就想过可能抓不住，但是又能如何呢？他是凡尘俗子，她纵然再仙，也得着地！
卓宇珏深色漠然，少一抬眼，便把所有人的反应记在了心底。皇帝神色淡淡，眼底流露出一点欣喜；独孤皇后面无表情，手指没有过于出格的动作，但是死死绞住了手帕；太后脸上喜怒不明，眼神讳莫如深。
不需要任何时间，卓宇珏脸上的笑容又弄了一分，亲切却不谄媚，他走下台阶规矩有礼地恭迎了自己的母妃。
不管谁依靠谁、谁怨怼着谁，他们两始终绑在一起，不只是骨子里流淌的那股鲜血。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歌舞频频。
透过舞女摆动的长绫，宋昶高兴的和周围官员谈笑。
大凡新科状元，总避不了显露一把文采。
宋昶施施然起身，长袖一挥还未开口，忽然，退下舞场的女人刚好走到他的正前方，方柔韧拖曳的长绫一时间化作一条凶猛的夺命利器，直击面门。
宋昶反应极快，手上酒杯一送，先且一步阻止那长绫舞动，趁机闪身躲开。
不等那宫女出手第二招，宋昶已经闪身来到她面前。文武状元和刺客舞女打成一团，闻声而来的禁卫军将两人围在中间。
皇帝摆了摆手，禁卫军只守不攻。
宋昶出手凌厉，不过十来招，那刺客动作就不如先前凌厉，败下阵来是迟早的事。
忽然，宋昶改击掌为擒拿，手刚抓到衣衫，那刺客人影一软，顺势落入了他的怀抱！怀里抱着美人，宋昶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一愣，想也不想地瞅向卓宇珏，目光简直是赤裸裸地说了“你干的？”，见卓宇珏不予回应，他又看向怀里的美人，怎么回事啊？
美人勾了勾唇，媚眼如丝，娇羞地往他怀里一钻，脑袋也不露了。
众人面面相觑，卓宇珏笑，笑容却是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