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绵延了近三天。
然而极少有人发现,在东云湖畔,少了一道身影。只有那些在陆园中呆了将近十年的老人们,才会暗暗叹上一口气。
三天前,数百名身披绛色斗篷,周身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强者,将东云湖畔的那间屋子团团包围,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究竟做了什么,竟让整个帝国都畏惧的裁决司大动干戈。
然而,在这个秋天发生的一切,注定都要被这场延绵的秋雨冲刷殆尽,过不了多久,就没有人会记得,那个曾经游走在东云湖畔的身影。
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少年曾是教宗钦定的继承人!
……
“嘿嘿,贫道果然神机妙算,聪明绝顶,只要再做上三十年的接引使,就能够凑齐兑换玉皇诀的功德了,到时候那个老秃驴怎么可能是道爷我的对手!”
偌大广场中,一个长得肥肥胖胖的道士不急不慢的向着一座古老的殿堂走去,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道袍,眯着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极其猥琐的笑容。
“不知道这次是哪个门派的幸运儿,阿弥……那个道尊保佑,希望中天大陆那几个大族的子弟,最不济……”
说着说着道士突然一愣,目光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那双小眼骤然一亮,丝毫不顾形象的跑了过去。
邋遢道人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嘿嘿笑道:“这小子挺懂事,直接晕在这儿,省的道爷动手了,要不然还得给上一闷棍才行啊。”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在少年身上悉悉索索的摸起来。
忽然,道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在他手中多出了一个寸许高下的小人,色泽漆黑,雕刻的惟妙惟肖,入手冰凉,令道士看的啧啧称奇。
然而,当他看到小人身上拓印着的纹路时,神色不由的一怔,眼底露出一丝诧异。
“咦,怎么有点儿像是替劫金身。”道人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那种东西不是在三千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吗!”
然而当他看到小人眉心处一个阴影状的印记时,脸色骤然一变:“天之印记!”
道士猛然小人远远的丢开,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主宰级的老怪物的手笔,幸亏道爷我心思缜密,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之印记……是什么东西?”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坐在地上的胖道士像是一只受惊的蚂蚱,猛的跳了起来。
他看着地上的少年,拍了拍胸口:“吓死道爷了,算你小子运气好,道爷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然而,陆尘却仿佛没有听到那个胖道士的话,眼睛怔怔的盯着掉在地上的小人。
就在他醒来的刹那,原本漆黑圆润的表面,竟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陆尘有一种感觉,此时只要有人轻轻碰一下,它便会彻底碎裂。
“小子,不用看了,原本你必死的命格,能过活过来,全凭那个替劫金身。”
道士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低声嘟囔道:“好好一个宝贝,就让你给糟蹋了。不过也没什么,这东西就算白给道爷我,道爷也不收……”
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神色显得十分落寞,竟看不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这就是替劫金身么?恐怕他当初便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
……
十年前,一个冬天,冰冷的北风在天地间肆虐。
无数梅花在寒风中悄然绽放,梅林之中,一个青衫男子傲然而立。
在他身前是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即便外面套着兽皮小袄,但小脸蛋儿依旧被寒风吹得通红,身体不停的发抖。
男子低头看向小男孩,温和的问道:“尘儿,你冷吗?”
小男孩身体微微颤抖,看了男子一眼,咬了咬牙道:“不……不冷!”
男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沧桑之色:“浮生若梦,冷暖自知!尘儿,未来的路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去走,除了你自己外,没有人能够帮你。”
小男孩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尽是疑惑的神色:“父亲你说的不对,我有爷爷、还有二叔、三叔……好多好多亲人。他们都可疼尘儿。”每数一个,就竖起一个肉嘟嘟的小指头。
看着小男孩认真的样子,男子会心一笑,只是小男孩却不曾看出,那笑容中有一股凄凉的意味。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取出一个漆黑的小人,那小人不过寸许大小,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小人身上的每一道刻痕,都隐隐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神韵。
男子将小人递给小男孩,神色郑重的叮嘱道:“还记的我刚才传给你的那套吐纳之法吗?”
小男孩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从今天起不要修炼星神诀了,就按照那套吐纳法每天早晚都要运行三个周天,只是最后的那篇行功图,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要修炼!”
男子郑重说道:“而且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大伯他们问起,也不要说!”
小男孩紧紧的握着小人,好奇道:“父亲,那套功法到底有什么用?”
看着似懂非懂的小男孩,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轻声道:“用到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寒风习习,梅花飘落,带着一抹决然的温柔,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绯红,而男子的身影带着如同落花般的决然,消失在凄寒的冬风中。
时光飞逝,云卷云舒,从那以后,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总有一道孤独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寒风中,看着花开,看着花落……
……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然而,这世间最冷不过人心!”
看着那个伴随了自己整整九年的小人,陆尘心头隐隐有一丝酸楚。
没有人知道,自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修炼过陆家的家传法决。只是每天早晚都坚持着修炼那套无名法决。
直到那一天,在天荡上的古道上,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按照口诀中的记载,运转那最后一幅行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