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心神不宁?”这一路上,孔轩只道知言局促不安,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从未见到如此恢弘的殿宇,被皇家威仪所摄。”知言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孔轩微笑,“日后便习惯了。”
日后,日后还要进宫?陈帝岂不是要将她碎尸万段?知言心情低落,道:“宫中可以有一位叫鸾妃的娘娘?”
“贵妃娘娘的名讳是沈鸾。”孔轩目光流转,轻声道:“你打贵妃的主意?”
“不是不是,我不喜欢女人。”知言忙于撇清他的误会,却不料玉王殿下的误会更深。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真与子非……”
知言当日以男宠的身份入府,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此时她低头不语,眉头紧蹙,想到自己漂泊无依数十载,如今连最亲近的先生都离她而去,不禁感伤道:“殿下一定要戳小人的痛处么?”
孔轩见她蹙眉,声音愈发温和,道:“我并不会因此看轻了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知言抬头看他,却见他已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原来在旁人眼中,她与何子非果真是一双狗、男、男!
马车行了五日,便抵达了墨华山,翻过这座山,墨华城便在眼前。当天晚上用过饭,知言回房休息,正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喃喃自语,就感受到寒气自身后逼来。
她打了个寒噤,“谁?”
言毕忽然转身,却见那人冷眼冷眉,一身冰雪似的白色。
除了韩霖还能有谁?
“你来做什么?”韩霖不是何子非的心腹爱将么?竟舍得将他派来?
“你忘了一样东西。”韩霖自袖中取出一方锦盒,隔空掷给她。
“这是何物?”知言好奇地打开锦盒,面上一红。
韩霖仅是奉命行事,也不知那究竟是何物,不由瞧了锦盒一眼,面上寒霜更甚。
锦盒之中尚有一个小小的瓷瓶,顺着知言的指尖望去,触之明艳美丽,竟是女子梳妆用的口脂。
“世子可有带话来?”知言将锦盒藏入袖中,正色道。
“阻止玉王进入墨华城。”
她就知道何子非心怀鬼胎。
“你是来帮我的?”知言的眼睛遽然发亮,韩霖武艺高强,如果能助她一臂之力,她便不需要用那样见不得人的方法拖住孔轩。
“我还要赶路,告辞。”说罢跃窗而出,徒留知言愣在原地。
“好个韩霖,不讲义气!”知言愤愤不平,心中愈发烦躁。明天就要前往墨华城,那么今晚,她要怎样才能拖住孔轩?即便她能得逞,拖得住他一时,岂不是要害得玉王抗旨不尊么?
知言懊恼地拍拍脑门,耳边“笃笃”的敲门声节奏分明。
“知言。”孔轩的声音温和动听,教知言心头没由来地一颤,该来的终归会来。
落日余晖,天色渐晚,正是夜市热闹之时。墨华山谷因产砚而闻名于世,又处国之边境,每日来买砚台的人络绎不绝,有尚文的陈国子民,也有来自周、黎各国的商人散客。
“竟是比西京更热闹!”知言快步向前,一双眼左顾右盼,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虽是身着粗布袍,手持纸扇,孔轩的气度依然不减半分。生意人各个慧眼识人,争着给孔轩荐砚。
除了西京的古玩街,孔轩极少露面于市井。此时被人团团围住,不由皱眉,这些生意人大都是谷中居民,以制砚为生,不免粗鄙,甚至有些采石工,浑身的泥土与汗臭,教孔轩心中不悦。
“殿下可是觉得此处不自在?”知言没由来地问了一句。她看出他的局促,身为一国皇子,恐怕从未来过脏兮兮的采石场。
天色渐晚,孔轩的表情瞬息万变,“不,我只是……”
“上有赋税,下有一家老小,小民们的生活无不艰辛。”知言笑道,“能自食其力,岂不是比那些游手好闲的王公贵族……”
知言忽然心虚地瞧了孔轩一眼,“我不是说你!”
街市上灯火明暗,正如孔轩明暗闪烁的双眸,他定定看着她,反而开怀大笑,“你说的对,枉我自诩饱读诗书,实在惭愧。”
知言赧然,遂蹲在地上专心琢磨起砚台来。孔轩低头看她,她的侧影像个纤弱的读书人,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到底是何子非眼光好,还是目光短浅。
孔轩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把玩。墨砚果真名不虚传,墨色浓郁,纹理流畅,触之温软细腻,好似女子的素手。
这是街市上的一个小摊,摊主是一对爷孙,老人家已过古稀之年,精神尚佳,孙女儿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水灵。
“哥哥,墨砚最好了,宫里的大官们都用呢。买一个吧!”孙女儿能说会道,逗笑了知言。
“一两银子太贵,我看这墨锭光滑细润,能否赠我两个?”知言讨价还价。
孔轩向来一掷千金,从没想过会有人因为一两银子斤斤计较,面上笑容缓缓。
“小公子说笑了。”老人家笑道:“小公子也是识货之人,一两银子,连这砚台都买不走。”
知言的眼睛在墨锭上飘来飘去,甚是不舍,她伸手去取,袖中之物便“骨碌碌”滚了出去。
小小的锦盒摔裂开来,露出圆圆的瓷瓶。
“哥哥还藏着女人用的东西?”小姑娘这下乐了,“咯咯”地笑出了声。
知言羞了个大红脸,正欲伸手去拾,却又一只手在她之前,将瓷瓶捡了起来。
知言不敢看孔轩,他一定会嘲笑她。
“呀,好看,好看!”小姑娘高兴起来。
只见孔轩轻轻打开小瓶,对着晦暗的灯光观察那口脂。知言不由伸手抢过,低头道:“见笑了。”
“好漂亮,好漂亮!”小姑娘笑个不停,“哥哥可以把……把那胭脂给我么?”
“这丫头不懂事,两位见谅。”爷爷白了孙女儿一眼。
“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知言有种坏事败露的羞耻感。
知言怀揣着一两银子买到的砚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孔轩在她身侧,却也不说话。
“哥哥,哥哥!”明快的声音由远及近。
知言回头,便见那少女欢快地向她跑来,“哥哥,我好看吗?”
银色的月光下,少女迫不及待地撅起嘴,那里是她新涂的胭脂,唇角明艳动人,如桃花一般。
“好看。”知言忍俊不禁。
“哥哥,这个送给你。”少女将手中两个墨锭放在知言掌心。
趁她低头看那墨锭的时候,少女踮起脚尖,结结实实的贴住了知言的嘴唇。
“吧唧”一声,带着女子的娇媚吟笑。
朗朗乾坤,她竟然被一个女孩儿给强吻了?知言一愣,却被人揽住腰肢大力拉开。
少女便又欢快地跑开,“咯咯”的笑声远远传来。
“迟钝!”身后那人怒极。
孔轩、孔轩生气了,温文尔雅的玉王竟然生气了?
孔轩扳过她的身子,借着月光盯着她,她双眸如星,闪烁着明丽的光华,她双唇嫣红,染上了胭脂的色彩。
知言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笑道:“下次我会留心的。”
“下次?”孔轩低笑。
“嗯?”知言看不懂他这一怒一笑,唇间却忽然一热,他的唇便覆上她的,来回摩擦、摸索,将她唇上的胭脂尽数吃下。
她心慌意乱,恨不得落荒而逃,何子非曾对她做过同样的事情,他欺负她、戏弄她。可孔轩不一样,他那样温柔、那样小心,那样教人悸动。
许久,孔轩的声音轻轻在她耳畔响起,“香甜滑腻,死而无憾。”
说罢,整个人瘫软了一般,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