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藤忠紧攥拳头,皱着刀眉,身体剧烈震颤着,仿佛是一座危险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片刻,他慢慢平静下来。想必心中一定是有了什么稳赢的法子,嘴角阴险地微微一勾。
吩咐左右随从拿好纸笔墨汁。他摊开书纸,草草写了几行字,取出元帅符印,落了款下了章,便派人骑上流星快马,进献蛮皇审阅。
一旁,一个心腹校尉抱拳作揖,问道:“元帅,当真要以镇国之宝换取杨祺那小子的命?”
“那块灵金,对我们而言,只是绣花枕头,有个劳什子屁用。”沙藤忠缓缓坐下,双目轻合。
“小将不才,偶然一问。小将只是觉得,用宝物灵金只换取杨祺那一个小子的命,略有些不划算啊。”校尉悠悠进策道。
“哦——”沙藤忠忽然睁开眼睛,阴狠一笑。
“好。拿上纸笔来,再写一书进贡天蛮皇。”沙藤忠说完,仍然闭上眼睛,仰起头缓缓叹气。
“是。小将这就去拿纸笔,有劳元帅了。”那校尉一边说,一边准备去拿纸墨来。
“等等,不对,是让你写。”
身后传来的沙哑平静的声音,落尽小校尉耳朵里,却不亚于是地狱凶兽嘶啸。
就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突然想起一事。神色骤然大惊,身体不住颤抖。背上犹如千万针芒在刺,全身冷汗微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元帅,祖宗爷爷,不要!”
那两颗睁得溜圆的眼珠子里,一道寒光由下到上掠过!
“啊呀——”
伴随着小校尉那声悲惨的尖叫,滴血的刀尖下,只见一颗人头滚动!
“说了几遍了,那个巫师弟子只答应杀一个。不长记性的废物。”
“拖出去埋了。上报战况时,就说,校尉大人,英勇战死,捐躯牺牲。”
“探子时刻打探着杨祺的一举一动。其余闲杂人等,统统给我滚!”
那些左右随从们纷纷惊慌失措。几个带头的颤颤巍巍走出来,战战兢兢地埋了那可怜校尉的头颅,赶紧和其余的人一起抱头鼠窜。
“杨祺啊杨祺,这次有了修真界燎神天峰弟子的帮助,想不死都难啊……”
“可惜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咔擦一下,就跌至谷底了。可怜啊,可怜。”
沙藤忠双手抱头,棕黄色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杨祺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场景。这种血腥的幻想让他很满意。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便气定神闲地舒展开了眉毛。
……
战场的不远方,有一座悬崖。
这整座悬崖高耸陡峭。从侧面看,崖壁那怪异的线条仿佛上苍随意勾勒而出,呈现一种别样的美感。
悬崖之巅。
崖顶,苍石突兀,凌乱的枯草在石缝、崖隙中寻找着稀有的泥土,不屈扎根生长。
此处,碎石遍地,满是从大块大块的岩石上脱落下来的岩片。
四周,劲风阵阵。有力的风如同无形的巨手,扬起了沙尘碎石,又轻轻挥落。
整座山崖朴实无华,透露着浓郁的沧桑气息。
……
狼王迎着凉风阵阵,站立崖上。
金黄色明珠般的狼眼里带着喜悦。曾给它和它的狼群喂过食的杨祺打仗完胜,它从心底里为恩人高兴。
不过,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悲痛。
那四个模糊而鲜明的“燎神天峰”大字,如梦魇鬼魅般,时刻萦绕在狼王的心头。
他们强大神奇的手段,好似炼狱恶魔降临,赐予了狼群一个字。
死……
它倚仗着强壮的身体和疾风般的奔跑速度,侥幸逃过了这个字带来的命运。
可是,大家一起捕猎,一起快活地分享食物,一起兴奋地争抢猎物的场景;以及狼群成员们悲惨的嚎叫,猩红的狼血,怨怼的眼神,如两把尖刀利剑,狠
狠宰割着它的狼心。
可恨,可愤,可恶,可憎啊……
狼王怒冲星斗,抬头望天。
就在那一刹那间,狼王忽然察觉到了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儿。
嗯?怎么回事?
肚子痛……就像翻江倒海一样痛……
体内神秘古老的血脉被这股悲痛与哀伤激化,忽然汹涌地翻卷沸腾。
金黄色的狼眼大放光芒;锐利的犬齿骤然变得如两把匕首刀刃。
身上原本乌黑顺滑的狼毛发出诡异虚幻的紫光,如腾腾紫雾,缭绕狼身四周。
不甚尖利的狼爪瞬间变成了一把把带着倒钩的钩镰枪,闪耀凛凛寒光。
甚至狼尾都魔化了,似一团妖魅的紫色寒火,幽幽舞动着。
它开始逐渐变得像祖先了。
从地面远远仰视,悬崖之巅,一团紫寒烈火愤怒地燃烧着。
“嗷呜——”
随着这声嘹亮悠远的狼嗥缓缓吐出,原本碧蓝清澈的天空,慢慢聚集了几片乌云。乌云里,雷霆就像是一道道青银色的长龙,划破天际。光辉映照大地。
然后,便是狂风震撼凡世间,暴雨倾洒修真界。
仿佛就是上古至凶之兽从睡梦中觉醒,又好似吞天神犬大发忿怒,欲吞噬掉那惹它心烦的太阳。
雷声轰鸣,一阵阵清脆的雷响接连炸裂开来。
云很浓,风很急,电很亮,雨很大。
若是再加上浪洪遍野,海啸滔天,山崩地裂,屋毁人亡之类的惨状,与世界末日几乎无异。
……
狼王的身体终究还是凡胎浊骨,不足以承受那么剧烈的变化。它低沉地怒吼了几声,便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电闪雷鸣、风急雨骤的可怕天象,也很快地随之消散。
整个过程,只有半柱香不到的时间。
“这天真是有点喜怒无常啊。”正在帐篷后面练枪的杨祺经历了这一切。所幸雨虽然大,却是来匆匆去也匆匆,身体没怎么淋湿。他笑笑,只当是正常,
便开始继续练习枪法。
悬崖巅峰,狼王静静躺着。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它。
唉,好好睡一觉吧。明明身份显赫,这时候却落得如此狼狈悲惨。
在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下狼王的身世了。
……
三年前,草原。
一个闷热的中午,那群苍原狼们正在树荫底下休息。
忽然,一丛枯草里,传来一阵骚动。
“呜呜……”明显是小狼在轻轻嚎叫。
狼崽的声音?母狼们纷纷检查了自己的孩子,并没有谁丢失了。
那么,这只小狼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群狼强悍团结,早已吞并了草原上其他一些弱小的狼群,整个草原上的草原狼都被它们垄断了。
放眼整个草原,它们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不会有其他第二个狼群出现的了。
既然不是它们的狼子狼孙,那又会是谁的呢?
当时的狼王,姑且称作为老狼王。它谨慎地拨开草丛,探查情况。
唔——好可爱的小狼崽子!
刚睁开不久的眼珠子墨黑发亮,带着一丝机灵。小小的脑袋和身体有些胖乎乎的,显得非常地可爱。
只不过也许是在草丛里面呆久了的缘故吧,它身上落满了零星的草屑和小树枝。
小狼崽突然看见草丛被分开,轻轻嗷叫一声,退后两步。
老狼王温柔地叫了两下,说明了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见小狼崽也平静了下来,老狼王开始试探着把它衔出来。
众狼都在后面看着,几只大公狼做好战斗准备,避免突然发生不测。
这种想法明显是多余了。老狼王轻缓地叼住小狼崽的后颈皮,把它慢慢衔了出来。
有两匹大胆的母狼走出来,伸舌头舔着小狼崽的身体,清理掉它身上那些草屑树枝。
它虽然来历不明,但在善良的狼群眼里,总是一只软弱无助的小狼崽子。
这正是现在的狼王。
尽管不是它们自己的后代,狼群却视之若亲生骨血。
此后,它便融入了这个狼群。并且当上了这个狼群的首领。
狼王一次次带领狼群捕杀猎物。它们捕杀过鹿、羊,也捕杀过野牛、角马,甚至还处心积虑绞尽脑汁猎杀过冬眠的熊、年迈的老虎。
它却从来没有用过一个脑细胞,来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身世。
也难怪,对于狼来说,生命中要干的事只有三件。
捕猎,防止被捕猎,休息。
如果还要多一点,那无非就是寻找配偶,产几只小狼崽。按照义务,它不用去干其他事。
说实话,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假如它的身份世人皆知。
……
杨祺舞了一会儿枪,舒展了一下筋骨,便找了点稻草铺地,坐在上面开始冥想。
他想的东西有很多。包括温习了一下兵法、十八般武器的使用方法。
更多的,还是自己的远大理想和武德精神。
要说到自己的理想嘛……就是当个好先锋,以后继承父亲的元帅位子,再找个好媳妇儿,把杨家将一代代传下去。
对了,还有一些……那就是打得蛮兵们投降,说白了就是让天下都太平无事,国泰民安。
他的理想其实很朴实,也很伟大。
不知道沙藤忠若是了解杨祺的这番心思,也不知是会一脸迷茫还是吐血身亡。
至于武德精神……想到这里,杨祺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变得坚定而自信。
禅境,极致,以及不断地追求完美……他觉得,这些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天下武功,以快为尊,唯快不破!
化敌为友,这是最好的杀人方式!
兵器冷酷,而我却可放下枪刃赤诚相待!
学武,锻炼身体、用来自卫杀人是最浅层;领悟武学精神是中层;时刻以武学精神要求自己,永远履行,才是最深层次!
人生在世,不过就是追求完美的百八十年!
每个人都是完美的。也许你的缺点在别人眼中会是优点!不必自卑,但这也不是你掩饰罪恶的借口!
……
杨祺对人生的感悟,一条条鲜明而深刻。从他的脑海中慢慢流淌而过。
战场的生死,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无比遥远又无比接近的距离中徘徊的经历,让他提前成熟了不少。
他看起来高冷,对世事不屑,嗤之以鼻。其实,这只是一种伪装。
透过这层伪装,透明的看他,你会发现,他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更渴望友情、亲情、爱情、真情。
要是得到了,他也会比平常的人更加珍惜,更加重视它们。
十六岁,不怎么算小,却也不怎么大。对于同龄人而言,他已经算很成熟了。
杨祝从帐篷后面偷偷绕过来,想吓一吓自己的大哥。
他出生十五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大哥被人吓到过。从小,他就很喜欢试着吓杨祺一跳。
杨祺耳朵何其灵敏,听见来者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不过为了能够一招制敌,杨祺暂时没有动。
差不多到了攻击的范围圈里了!杨祺很有把握能够在一回合里面击倒对方。
两手撑地,左腿猛然出动!
一个扫踢过去,杨祺控制好击打的位置和力度,在弹指之间踢倒了杨祝。
“三弟?”杨祺明显惊讶不已,随后便是一脸苦笑,上前扶起了杨祝。
“为什么!?从四岁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吓你一跳。可是你脑门后边是不是长了第三只眼,我从来没有成功过!”杨祝一边嗷嗷叫着痛,左手捂着大腿
,一边伸出右手去摸杨祺的后脑勺。
“瞎摸什么。管好自己。”杨祺挡过杨祝的手,将他的身体侧放在干稻草上,在大腿被踢部分按揉了几下。杨祝顿时感觉好多了。
“哎,大哥。是不是只有我嫂子能摸你的头啊。”杨祝没心没肺的笑着,对杨祺打趣道。
“不了。咱们做将军的,那么早娶妻纳妾,我怕命短。”杨祺又找了点稻草坐下。
“哎哎哎,大哥你这话不对。你看了那么多圣贤兵书,还没听说过花前月下死做鬼也风流?”杨祝噘着嘴,满脸笑意。
“好好好。在我眼里啊,什么花草月亮都比不上咱们弟兄四个和咱爹。”杨祺虽是这样说着,心底却是十分渴望一份完美的爱情。
“大哥你这话中听。哈哈……”杨祝话题一转,“哎大哥,差点忘了正事儿了。爹让我练那招叫什么鲤鱼跃龙门的,还有那个很难很难的马上回马枪的。
我一直找不到什么头绪。爹说你对这两招非常有想法,造诣还挺深的。这不是你看我就找你来了,教我两下子呗。”
“好,等我拿两条枪牵两匹马出来。你等一下。”杨祺说完,转身去帐篷里取枪牵马。
“大哥也真是的,那么多姑娘争抢着嫁给他的,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偏要搞什么二十岁以后不然不娶。真是的。”
望着杨祺的背影,杨祝小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