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仁在滑州为官的十年间,修水利,减徭役,颁布的条令皆是为民所想,解民所困,急民所急,竟使得这滑州成为乱世中的安乐之地,人人皆想来这滑州,一时间广为传颂。
十年后
官道上一车一骑自远处而来,坐着赶着的竟是个衣着不俗的中年男子,此人年约三十上下,头上只用一根木簪绾住头发,身着一件玄色衣袍,袖口和腰带处隐隐绣有暗花,这样的一个人,赶车之事本不应该由他来做,可是他却孤身一人在路上,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原来这人是自滑州辞官后的鲍仁,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细软,就孤身一人赶着马车到钱塘来了。他已经为官十年了,也算是还了小小当初的恩情,他也是该回钱塘陪小小了,纵然他可能并不在意他,但谁让他倾心于她呢?
其实从滑州回钱塘的这一路上,他也遇上了不少麻烦,不过在他为官期间也培养了一部分自己的势力,所以他才敢一个人上路,若是没有那些人的暗中相护,恐怕还没等他到钱塘就早已殒命了吧。
想着想着他已经快到钱塘了,眼看着天色渐黑,他加快了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钱塘城,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来细细做打算。在天色即将黑的时候,鲍仁终于找到了钱塘的一个较大的客栈,安置好之后,他也沉沉睡去了,多日来的连续赶路让他身心俱疲,不过总算是到钱塘了,他也可以放心休息一会儿了。
夜还很长,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今夜该都是安眠的吧。
第二日,鲍仁收拾好行李就赶往了西泠桥畔,远远他就看见小小的墓地似乎比他走时更壮观了些,难道是有人后来又给重新修缮了吗?带着疑问,鲍仁快步走到墓亭前,走近一看,果然是被重新修缮了一番的,那这人又是谁呢?小小好像也不认识什么人,鲍仁苦恼了一阵,百思而不得其解,遂作罢了。
鲍仁在滑州的心腹随从在他后一天也赶到了钱塘,鲍仁便派人在离小小的墓亭不远处修建了一座青砖瓦房,没有做过多的装饰,只是简单的青砖瓦房,红木大门。随后,鲍仁就携带行李家丁仆从搬了进去。
白日里,鲍仁就替人写写书信,卖卖字画,以此为生,到晚上就到小小的墓亭边吟诗抚琴,与她为伴,倒也过得十分悠闲。
可旁的人就不这般认为了,他们觉着这刚搬来的鲍郎君可真是个怪人,明明家世不凡,却还要做些卖字画的活,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傍晚时分到墓亭去陪伴那个钱塘有名的歌伎,他年岁也不大,可是居然没娶妻,整日流连在歌伎的墓亭周围,可不叫人感到奇怪嘛!
在开始的那几年,甚至还有好事者跑来给鲍仁说亲,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与他,认为他是家世不凡的贵公子因迷恋歌伎而从家里跑出来的,想攀上他。待鲍仁听说这些事之后,哭笑不得,他本是一介布衣,又何来豪门贵公子之说?他只想平静的陪伴小小度过他余下的岁月,不想再与世俗有些牵扰,可就连这件事都是这么的难。
后来,鲍仁在自家门前贴出一则告示:吾只是一贫寒之徒,思慕苏娘子多年,余生只想与怀才亭中埋葬的苏娘子为伴,望众人宽以待之。
可没想到告示一出,却引来更多的人来拜访,人们都认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对待一个曾经思慕过的人尚且如此长情,若是嫁给他为妻,岂不是会更好?鲍仁无奈,只好减少平日里外出的次数,只在晚上去小小墓亭陪伴,长此以往,人们总算是意识到这个鲍郎君确实是没有娶妻之意,终是放过了他。
这日,鲍仁在午后去小小墓亭,坐在墓亭边上,轻声说着话,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小小说,
“苏娘子,不知不觉我已经陪了你五年了,或许说陪你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也许你根本就不想我出现在这里,你是不知道我心里也是爱慕着你的,从初见开始,到后来你赠与我印信,我当时说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就回钱塘来娶你,你当时肯定是不信的吧,可是说这话确实是出自于我的真心,我是真心想娶你的,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是你却连个机会也不曾给我,我满心欢喜的回到钱塘,看到的却是你的葬礼,你让我如何能够接受?我已经为官十年,算是全了你的愿望,也算是不负你的赠与之情,你不会怪我没跟你商量就辞了官吧!”
阮郁顿了一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继续说着:
“你说,我现在陪着你这么久,老天会不会在下一世的时候让我最早和你相遇,让我能够娶你为妻,护你一世稳妥,让你不再受这人世的冷暖辛酸。”
说罢自己就先哭了起来,都说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鲍仁埋首在小小的墓前痛哭流涕,良久才止,不知他是为小小的遭遇而哭,还是为他未能再见小小一面而抱憾终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陪着她的,是他;陪着他的,是她,就足够了。
十年后
鲍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但他还是未娶妻,只是在十年前收留了一个小乞儿,认为义子,取名鲍怀才,字思卿,教他读书识字,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是弱冠之龄了,鲍仁因多年住在阴寒之地,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现在要到小小墓亭去,都得怀才背着他去。
鲍怀才这日随鲍仁来到小小的墓亭,他十分不能理解义父对苏娘子的那种感情,但他知道义父最珍爱的就是苏娘子,所以他也学会去尊重苏娘子,就如他义父说的:
“你要像尊敬我一样来尊敬这位苏娘子,不!是比尊敬我还要尊敬的去尊敬她,即使我日后不在了,你也要日日来此供奉扫墓,一日也不可中断。”
鲍仁轻轻拂拭着小小的墓碑,叹了口气说道:
“思卿,若是日后我去世了,你就将我埋在与怀才亭正相对的地方,让我好日日看着她,这样我才安心啊!”
鲍怀才十分不解,出言问道:
“义父,为何您不选择与苏娘子临近的地方呢?这样不是更方便陪伴吗?”
“只是我已在她墓前陪伴多年,想必她已是烦了我的,所以我远远地看着就好,不再去惊扰她的亡灵了。”鲍仁淡淡的说道,只是那话语间带了一丝凄凉。
鲍怀仁听着这些话,感到十分心疼,虽说义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他待他真的是极好的,给了他一个家,教他读书识字,这些他都无以为报。
“思卿,我累了,咱们回家吧。”鲍仁开口说道,沉思中的鲍怀才急忙从回忆中抽身,答道:“好,我来背您回去,回去了您又该喝药了,这些天您总是忘记。”
“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了,这几天我总在脑海里回忆小小的模样,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给忘了。”鲍仁喃喃道。
鲍怀才听到后,偷偷红了眼眶,只是一个劲儿的忍住,眼泪才没流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回去。
三日后,鲍怀才去房里叫鲍仁吃饭,却见鲍仁闭着眼睛半躺在榻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鲍怀才以为他是不小心睡着了,悄悄地走上前,想要叫醒他,手刚探上去,却又猛地缩了回来,而后又慢慢地伸手探去,却发现鲍仁早已没了呼吸,鲍怀才一个大步上前抱住了鲍仁,失声痛哭起来。
鲍仁的葬礼十分简单,依着他生前的愿望,将他葬在了与怀才亭相对的山坡上,鲍怀才从此再没离开过钱塘,在钱塘这里娶妻生子,安顿下来,世世代代守着小小和鲍仁的墓成为了鲍家的家训。
他们或许不能留名青史,却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活过,他们被定格在岁月中,永远鲜活生动,耀眼夺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