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孝悌之道,人人亲其亲 (1)
无声之乐,无体之礼
“孝悌之根本还是这一个柔和的心理,亦即生命深处之优美文雅。”
梁漱溟先生说,“(孝悌)本来也与礼乐一样……礼乐的根本地方是无声之乐,无体之礼,即生命中之优美文雅。孝悌之根本还是这一个柔和的心理,亦即生命深处之优美文雅”。礼乐原本就是以人之心为源头的,孝悌亦然。
孔子说:“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
子夏曰:“三无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
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
无论是乐,还是礼,都是来教化百姓的,只是方式有所不同。音乐当然要用声音来表示,礼仪自然要触及身体,他人有难时应有服丧之举才是常理,但是孔子却说“三无”。子夏也和我们一样疑惑,于是又做了进一步的询问。孔子的回答其实是超越了具体的礼乐仪式,将问题引到了关于“礼乐之原”的思考,那就是这三者殊途同归,最后走向的都是心灵的触动。
孔子以《诗经》中的三句话对它们作了解答。
其一、“夙夜其命宥密”,出自《颂 周颂》。《礼记正义》说:“夙,早也;夜,暮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宽也;密,静也。言文、武早暮始信顺天命,行宽弘仁静之化。” 郑玄认为是“言君夙夜谋为政教以安民,则民乐之”。“密”字有静的意思,在加上清晨和黄昏的背景,自然就能引起无声的联想。如果百姓心中能想到国君在昼夜操劳,自然就心生敬意,不逾规矩。其二、“威仪逮逮,不可选也”,出《邶风·柏舟》,选即遣,原诗说威仪并非通过升降揖让之礼等外在的东西来体现,所以说是“无体之礼”。“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出《邶风·谷风》,“言凡人之家有死丧,邻里匍匐往救助之”,非必服也。所以用来说明“无服之丧”。
经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就知道这三者说的其实是一个道理:礼是从心里出来的,心到情到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对百姓说君主很操劳,但心中有数;没有人让你作揖鞠躬,但你自然会去做;邻家有难,虽然未必为之服丧,但就算是爬着也要去救。教化非生硬地指点他人,而是以化为教,是一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感染和熏陶。
梁漱溟先生说:在中国要紧的是家庭生活,而家庭是由天伦骨肉关系来的,在家庭骨肉之间特别重情感,而人在感情盛的时候,常常是只看见对方而忘记了自己,所以他能够尊重对方,以对方为重,处处是一种让的精神。因此在所有的礼之中,必须牢记孝悌在其中是最为重要的,梁漱溟先生也因此用“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来突出强调。
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中国古代的帝王们多以孝治天下。父母死后,子女按礼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任官者并须离职,称“丁忧”。 因特殊原因国家强招丁忧的人为官,叫做“夺情”,从名称即可看出,不守孝是何等不近人情。
三国时司马昭灭蜀,李密沦为亡国之臣。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废魏元帝,采取怀柔政策,极力笼络蜀汉旧臣,征召李密为太子洗马。李密于是上了著名的《陈情表》,以孝为由,不得不让朝廷做出了妥协:“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 犹蒙矜育……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如此这般情挚意切,足以堵住说他“不思新恩”的悠悠众口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应该是人生最为痛彻的遗憾。只是很多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北魏时,房景伯担任清河郡太守。一天,有个老妇人到官府控告儿子不孝,回家后,房景伯跟母亲崔氏谈起这事,并说准备对那个不孝子治罪。崔氏是一个知书达理、颇有头脑的人,她得知情况后,说道:“普通人家子弟没有受过教育,不知孝道,不必过分责怪他们。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第二天,崔氏派人将老妇人和儿子接到家里,崔氏对不孝子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崔氏每天同老妇人同床睡眠,一同进餐,让不孝子站在堂下,观看房景伯是怎样侍候两位老人的。不到十天,不孝子羞愧难当,承认自己错了,请求与母亲一起回家。崔氏背后对房景伯说:“这人虽然表面上感到羞愧,内心并没有真正悔改。姑且再让他住些日子。”又过了二十几天,不孝子为房景伯的孝顺深深打动,真正有了悔改的诚意,不断向崔氏磕头,答应一定痛改前非,老妇人也替儿子说情,这时崔氏才同意他们母子回家。后来这个不孝子果然成了乡里远近闻名的孝子。
崔氏很聪明,她相信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仁在,其中之一就是孝心。她无所为而为,以身教代替言传,让他心中蛰伏之仁能在外面的触动之得以彰显。
老子说,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在宇宙之间往来流淌拨动人心的东西并非眼能见,耳能听,而是梁漱溟所谓的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为言传未必能收到预期的效果。
弦外听儒音
人间五不孝:孟子说,世间不孝有五。四体不勤,不养活父母,一不孝也;耽于下棋喝酒,不养活父母,二不孝也;贪婪财货,溺爱妻子,不养活父母,三不孝也;纵情于声色,使父母蒙羞,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使父母的安全处于危险之中,五不孝也。
伦理本位,孝悌为先
“我们不愿作好的生活则已,若要作好的生活,则当然从根本的地方作起,从眼前开端。故人的生活,即应从孝悌开端。”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中国人喜欢将“家”和“国”并提。梁漱溟先生认为,“中国既没有团体,又没有个人,所有的是什么呢?仅有的就是家庭”。在梁先生看来,中国人缺乏集体生活而重家庭生活,依靠伦理组织社会,消除了个人与团体的对立,因此中国是伦理本位的社会。伦理就是从自己出发、“推己及人”,从自己推广到他人的一层层关系。第一层是自己,然后是父母子女,然后是兄弟姐妹,然后是宗族邻里,最远才是国家天下,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礼记》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是这个次序。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
事父与事君就是家与国的关系。在反省中国历史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于说中国是一个人治而非法治的社会,而这一人治正是通过伦理进行的,而伦理即是人情。梁漱溟先生说:伦理的意思就是指一个情谊义务的关系,就是要彼此互相尊重,相互照顾,相互负有义务。
这种伦理道德在行为规范上的表现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秩序,也就是“礼”。按梁漱溟的儒学理论,我们有好的心理,自然发出来好的生活。许多好的生活,亦即许多好的事情,我们最眼前的人,就是父母兄弟的事情。如果对最眼前的人,最当下的事情,不曾弄好,其他的事情也自难说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梁漱溟先生明确提到:“我们不愿作好的生活则已,若要作好的生活,则当然从根本的地方作起,从眼前开端。故人的生活,即应从孝悌开端。”
孟子有言曰:“于此有人焉,入别孝,出则悌。”也就是说“入则事亲孝,出则敬长悌。”
悌是顺的意思。就是说只有懂得并且做到了孝顺,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朱子的“弟子规”成为后世启蒙教育的重要读本,它的首段如是:“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将孝悌放在首位,践行好了孝悌之后,再讲究“信”,“爱”、“仁”,有了剩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学文”。
梁漱溟先生说:“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这种生活,真是很柔和很好的心理,仿佛是先把自己化成一团和气,然后把家庭化成一团和气,以至把社会、国家、世界化成一团和气”。“人伦之间,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者,其实都是一个心,都是那个Tenderness柔嫩和乐的心。温厚之人会有和气温婉的气质,并有愉悦的神情荡漾开来。(有和气者,必有婉容,有婉容者必有愉色。)”以仁待人之人,如春风施雨,先融合至亲之人,也就是行孝悌,然后再一层层地推开去。
伦理从孝悌这一点化出,织结成网,横向纳整个社会于内,纵观则贯穿人的一声。不管一个人能够走得多远,他所见的功业依然可以根据这条线索走回来。
同时,孔子还从逆流而上,从天下回溯到了孝悌这一最初的萌芽。他曾说:“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孔子认为武王、周公能够继承先人之志,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这正是孝的最高境界,治国平天下乃是修身齐家的发展和升华而不是否定。
孔子在与曾子讨论孝悌的时候更是明确地把孝悌当做了伦理的本位:“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孝道是人所有品德的根本,教育是由孝所产生的。一个人的身体,包括头发肌肤都是父母所给的,要十分珍惜,不能随意毁坏伤害,这是孝的最基本要求。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做出成就,扬名于后世,光耀门楣,这是孝的最高境界。履行孝道开始于对父母的孝敬,然后为君王和国家做事情,最后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干出一番事业,所以称武王、周公的伟业为大孝。
古人留给我们一幅绝妙的对联:口十心思,思父思母思社稷;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恩君。人之情正是沿着这一顺序蔓延的,心中所思,必先父母而后天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无最初的那一点光亮,又哪有后来熊熊腾起染红天际的燎原之势呢?虽然伦理脉络广布,粗细各异,但始终以孝悌为本。
弦外听儒音
戏彩娱亲:老莱子是春秋时期的楚国隐士,为躲避世乱,自耕于蒙山南麓。他孝顺父母,尽拣美味供奉双亲,70岁尚不言老,常穿着五色彩衣,手持拨浪鼓如小孩子般戏耍,以博父母开怀。一次为双亲送水,假装摔倒,躺在地上学小孩子哭,二老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