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卢安远拖着一双快要露出脚趾头的旧棉鞋去菜地。
刘细娟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正在村边走来走去,同时在那儿疯疯癫癫地唱:
“东方红,太阳……”
卢安远看向她,觉得她真是可怜的,原本一个很清醒、正常的女人,只因为有一次给抓去游街示众过,就从此成了这样一个疯人,真是叫人扼腕啊。刘细娟并不是那种做了什么大恶事的人,即使她以前曾当过女人墟的副墟主,在那时候可能也曾做出过一些对不起其他女人的事儿,可她也不该遭此天谴、成个这样不幸的疯人啊!
卢安远凑前去,带笑向她打招呼道:“细娟婶,你吃饭了吗?今日天气可真好呵。”
刘细娟望向他,但没应他话儿,而是又疯疯癫癫地唱起来:
“东方红,太阳……”
卢安远由不得摇摇头,叹了一声:“唉,可怜的女人!真是可怜的女人啊!”
然后他就走了过去。
卢安远还没到菜地哩,竟意外地发现了钱新莲——有心去碰她碰不到,无心碰她倒碰到了。她可能是象书上说的那样,饭后出来散一散步。终究已成了个城里人,什么行为举止都跟农村人有很大不同了。
她长得真的是美,美得不象凡世间的人,就象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
卢安远由不得跟上她,追踪她。由于两人现在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他已完全不敢去想象他今生还有什么机会与她结成夫妻了,但他却想看看她的美丽倩影,多“欣赏”“欣赏”她。
村边能遮掩人的地方不是很多,要追踪她很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传出去真是不好听。因此有一次她有意、无意地回头看时,他马上由不得赶快蹲到了土丘下,由于蹲得低,他上身差不多趴在了大腿上。
当他从土坎后直起腰时,钱新莲已不知去向了。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有些奇怪,心想:她怎么可能跑得那么快呢?难道她真的象仙女一样插上了翅膀?
他便四处望,继续找。
突然,钱新莲象一团白雪一样猝地从一棵树后闪了出来,堵在他面前。
“你,在找我吗?”
她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他心中暗叫不妙。说他真的找她吧,那不是犯贱吗?她肯定很不屑。想躲,又没地方好躲了,想走到她跟前去,又怕给她骂,真是进退两难。
钱新莲似乎对他有些生气,眼睛对他盯视着。但过了一会儿她又笑了起来,说:“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跟踪我哩!”
“哦,我,我……”
“你什么?”
“我,我……”
“不要再我了。我知道你老实,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坏事儿,要换别人的话,我可会把他骂死!”
“你……”
“很凶吗?”
“不是。”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话儿吗?”
“也没什么话儿说。我只是,只是……”
“如果没什么话儿说那我就走了。”
“好,好,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走吧。”
钱新莲真的走了。但她才走了两步,就又象有绳子悄悄拉住她一样,突然转了回来,但没回到他身边,而是与他离着两步远说:“安远,你还没结婚是吧?”
“是。”卢安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要不要我介绍一个对象给你?”
“什么?”
“我说我介绍一个对象给你。”
“怎么敢。你介绍的对象我要也不敢要啊。”
“怕什么?”
“因为我高攀不起。”
“我可不是给你介绍外地的,是给你介绍我们本乡的。”
“那我也……”
“不敢要吗?”
“是,我怕她也不会嫁给我。”
“怎么可能。我一定会让你结上婚,找到一个肯嫁给你的妹子的!”
“你……”
“不必再你了。我们可是老乡,同村人!”
钱新莲说完,充满豪情地一甩头发,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儿。
卢安远站在那儿,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地想了很久很久。
这时杜锦福的儿子杜守才突然从一堆杂草后边冒了出来,凑到卢安远的跟前来。
“安远,刚才新莲跟你说了些什么?”杜守才刚一走到卢安远跟前就象口水要流出来似地问他。
“没有啊,她哪跟我说了什么?”
“我都听见了,你还说她没跟你说什么。”
“你既然都听见了,那还问我干啥?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我没听清楚啊。”
“没听清楚就算了。”
“嗨,你……”
“你什么?”
“她好象是跟你说,她要给你介绍对象对不对?”
“她怎么会给我介绍对象?你听错了。”卢安远矢口否认。
“呵,你对我还保密啊!”
“我保什么密?我没对你保密,她真的没说。”
“我不信。”
“你不信就算了。”
“真有你的。我也想要她介绍对象哩,你竟然不肯跟我说实话儿。”
“你既然想要她给你介绍对象,那你就跟她说,让她知道。”
“可我不知怎么跟她说啊。”杜守才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就到她面前去说罗,明明白白地说。”卢安远一副很轻松的样儿。
“哪有这么容易!要她肯帮才是啊。”
“怎么不肯帮呢?她人这么好……”
“她对你人就是好哩,对我可怎么会好。”
“她对谁都一样好的。”
“我才不信。”
“你干啥不信呢?”
“我就是不信。”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没办法了。”
“真有你的!好,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回家去找点儿饭吃哩。”
杜守才说完,有些嫉妒,又有些不快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