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都说无罪不丈夫,杜德威真的想置张兰娇于死地了。他每日都在想,要经过周密的布署慎重对待这件事儿。他不能善名做了半生,到头来毁在这一件事儿上。要做就做好,而且暗流不能不防。
他一边和温杜珍一起紧锣密鼓地做着残害张兰娇的各种准备,一边也叫泥瓦匠来,给他家盘灶台。泥瓦匠带来了梯子和尺子。
“你给我做个新的,这个太爱倒烟,不好用,你要做好一点儿。”杜德威说。
“我先看看。”泥瓦匠说,“如果问题不大,疏通一下就得了。”
“你是行家,那你先给看看。”
“好。”泥瓦匠先在灶膛里看,然后拿了梯子到屋外爬到烟囱上看,仔细看了一会儿,对站在屋下的杜德威说。“这灶孔道给堵住了,所以爱回烟。”
“能疏通吗?”
“看起来不大容易,它堵在了死角里。”
“那就拆了它,快些重砌新的。”
“好的,我明日就开始做。”
泥瓦匠离开后,杜德威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凤嫂拿碳盘来,我暖一下手。”
“是,我马上拿来。”凤嫂答应。
“还要炒点儿肉菜,把酒温一下给我端来,不然酒冷冰冰的不好喝。”
“得。”凤嫂走进了灶屋。
杜德威喝着酒的时候,温桂珍从外边回来,告诉他:杜克俭偷偷钻进人家灶屋,拿了人家几个蛋,还舀了两碗饭,给人家发现抓住,狠狠打了他一顿。
“这种没点儿屁用的人,迟早是会落到那种下场的,给人打还小事哩,到时命也没有。”杜德威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口喝下一口热酒,那酒的热量顺着喉咙流进胃囊,然后他又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嚼了嚼,使劲把它咽了下去,然后问她:“你们女人墟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烧张兰娇的事儿啊。”
“准备好了。写一张纸条塞到观音菩萨底座下边,讲她得罪了你这个村长,是大逆不道,该给烧死。”温桂珍垂下眼皮回答。
他微笑着纠正她的话儿:“不是她得罪了我,是她得罪了神灵,跟主家男人鬼混生下孽子,观音菩萨要我们替天行道,烧死她。”
这样搞这一手很厉害,可以吃人不吐骨头,让别人没点儿话说——借助女人墟,让她们出面来办这事儿,可强得多了!
为此他带上钱特意去找杜克俭,先恭维了他一下,然后就历数张兰娇的“罪恶”,最后问他:“你讲这种女人该不该严惩?”
杜克俭回答:“该严惩。”
“该不该杀?”
“该杀。”
这时杜德威才把那包钱送到他面前,告诉他:“张兰娇触犯了女人墟墟规,动了神怒,女人墟决定明日烧死她,惩戒所有想越轨的女人。只要你明日去参加烧她,这钱就是你的。”
“这个,这个……怎么叫我呢?”杜克俭突然有些惊慌,有些踌躇。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杜德威冷冷地说,“你如果愿去,这钱就归你。不愿去,那就只好让给别人赚了。”
“钱我想赚,但烧人我不敢。”
“你可莫在我面前做软蛋。你以前不是什么都敢做的么?”
“偷鸡摸狗我做过,杀人放火我可从来没做过。”杜克俭为自己辩护。
“想不到以前敢作敢当的杜克俭,现在也会缩成乌龟一样!看起来我们要好好考虑给不给他在柴头岭村住了!让他继续住在柴头岭村,成日偷鸡摸狗,会不会伤风败俗,败坏风气!”杜德威冷冷地说,他的话儿一句比一句冷酷,一句比一句更刺激着杜克俭的心,末了他又盯着杜克俭问,“这么讲你是真的不想赚这钱了?”
“我,我不是……”
杜克俭哭丧起脸儿,抱着脑袋沉吟了半晌没有吭声,接着他突然一鼓勇气,下了决心说:“好,我去,我一定去。”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好样的。”杜德威将钱递到了他面前。
杜克俭信以为真地伸出手去接过钱,打开包见里边果然有不少钱,便欢天喜地地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儿:“真……有可能……这怎么……真……这怎么……”
杜德威却没让他多说废话儿,又把钱抓了回去,对他挥挥手道:“你现在先回去吧,明日早上烧张兰娇,你要记得来。烧死了她这钱就归你。”
“好,好,我一定来,我一定来。”
杜克俭忙答应了他。
“这个贱骨头,除了干这种事儿还有点儿用处,不然就真的是个废物了!”杜德威离开了杜克俭家,在他家门外有些鄙薄地想。然后他就去叫人在柴头岭村的村头巷尾贴出了严惩张兰娇的告示。